知道是一回事,聽當事人親口承認又是另一回事。她話音落下,人群里響起躁動不安的竊竊私語。
「真是妖、蘇漪?怎麼會……」
「她不是三百年前魂飛魄散了嗎?」
「聖子親手清理門戶,聽說她魂都散入了妄海——」
「她真是靈族?」
……
窸窸窣窣,七嘴八舌。
饒是各派中有沉穩持重的長老整理秩序,口中喊著「肅靜」,可弟子們頭一回見到這場面,這等情況下也顧不上乖乖聽話了。
放眼望去,冷靜不言的唯有兩派隊伍。
雲山,霜天台。
曉羨魚微微抬眼,白衣劍修們御劍在空,手中寒劍映著紅月,她瞥見一些熟悉面孔。
其中一張是洛枕風的。
那少年雙眸盛滿難以置信,正怔怔望來。
她入霜天台時間太短,見過的人不多,說過話的更是寥寥。洛枕風是除了首席外,她唯一交換過姓名、說得上是認識的人。
除此之外,洛枕風的出身師門還是青煉山。
因此,他對她的看法應該更為複雜。
說不定他從小聽著妖女的反面教材長大,被師長耳提面命不要步她的後塵,不要成為她那樣的人。
曉羨魚餘光瞥見了青煉山那熟悉的碧青色、繡蓮紋宗服,她自認為已經無所畏懼,可竟然沒敢往那邊看。
如今的掌門是趙問塵,她曾經的師弟。幾年前隨師兄謝訣去參加仙盟清談會時,她還與他面對面打過招呼。
外人千言萬語,再如何議論不絕,也動搖不了她分毫,她很擅長一笑置之。
可是有些人不同。
有些人是舊識,是故人。他們的視線都太燙。
曉羨魚垂下眼睛,解下腰間躍池劍,上前一步來到辭雲真人身前。
跪地,捧劍,叩首。
感念師恩厚重,然後,劃清界限。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青煉山也好,雲山也罷,都不必將他們架在火上,因立場而為難。
只不過那時的她更孤絕,做得也更狠,是打傷了曾經同門、師長,破開各派包圍硬生生殺出去的。
之後,她入主墜夜城。
辭雲真人忽然伸出手,抵在她額間,攔住她要磕下去的舉動。
「你在做什麼?」他沉聲問。
「弟子……」曉羨魚一臉深沉剛要開口,話還沒說完,突然「嗷」地叫了聲,躍池劍哐當落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額頭。
好疼好疼好疼——
辭雲真人居然在這麼嚴肅的場景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並且這一次絲毫不如以往手下留情,力道之大,曉羨魚感覺腦瓜子嗡嗡直叫。
她顫巍巍抬頭,睜大眼睛看他。
辭雲真人蹙眉,向來溫雅和煦的眉眼間掛上霜意,分明就是生氣了。
入雲山這些年來,曉羨魚還是頭一回看見他真的動氣。
還氣得很明顯。
辭雲真人食指抵著她眉心,那裡有一點鮮紅硃砂,是他以心頭精血煉製,含有他的修為真氣,這才得以護得他這不成器的小徒弟平安長大。
辭雲真人曾經覺得,曉羨魚如此這般也很好。他看著她成日混吃混喝沒心沒肺,便也不由得眉目舒展,心中滿足。
反正修道者壽命漫長,他不憂愁未來,護她一輩子也無妨。
可這逆徒呢?
說她沒心沒肺,還真沒心沒肺。
「逆徒,給我起來——」
辭雲真人口中蹦一個字,指尖便狠狠戳一下她眉心,曉羨魚眼冒金星,不得不狼狽起身。
一旁的謝訣看見她眉心泛紅一片,仿佛有些心疼,想說什麼,念及一旁火氣沖天的師尊,到底沒開口。
罷了,她該的。別殃及他這池魚。
辭雲真人黑著臉:「劍呢?為師給你的劍就這麼扔地上?」
曉羨魚瑟瑟發抖地彎腰撿起躍池,抱在懷裡。
辭雲真人盯她半晌。
「不想拖累我,劃清界限是麼?」他忽一拂袖,冷然道:「難道有誰怕你拖累嗎?」
曉羨魚卑微地垂著眼,大氣不敢喘,餘光求助地瞥向沈疏意。
說來有些荒唐,在場眾人當中,沈疏意居然是那個唯一完全清楚她處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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