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吧?」江隨見她站在最後兩級台階上,抬眼看她,勾起唇角,「過來吃吧。」
見她不動,又說:「你不是從前說,如果搬新家,希望暖房的第一頓,就是火鍋嗎?」
林鳶驀地一垂眼,看著樓梯踏下去。
同下午一樣,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軟殼上輕輕碰了下,又小心翼翼收回。
她沒什麼感覺,卻像是本能地更讓她加深了,必須儘快離開的想法。
走近島台,沒想到的是,江隨居然叫人把火鍋店的小料台都復刻了一遍。
「你不用調了,我幫你……」江隨白襯衣袖口挽起,拿過小碗。
「不用,你不知道我愛吃什麼調料。」林鳶淡道。
「我知道,」江隨接口,「香油,耗油,一點點雞精和鹽,幾乎忽略不計的白砂糖,再加點蒜泥和香菜,對嗎?」
林鳶一愣。
問完,見她發呆般不說話,江隨突然有些忐忑,「還是你現在,口味又變了?」
林鳶回神,笑了笑:「沒,就是想到了,第一次和顧淮吃火鍋的事情。」
江隨呼吸猛地一滯。
拿著小瓷碗的手指都僵硬,繃著太陽穴跳疼得青筋笑了笑:「好,那我就這麼調了。」
倆人落座。
江隨用公筷,幫她涮肉,下毛肚,用他不看表,都精準到微秒似的時間控制力,將弄好的吃的夾到她裝食物的碗裡。
這個男人,本來就生得極好看,骨節微突的白皙腕骨,替她做這些事情時,帶著幾分認真的溫和,仿佛讓他整個人,都摻了些煙火氣的溫柔。
熱氣蒸騰間,林鳶突然有些難言。
其實江隨從前,就一直很照顧她。
和她一道出去吃飯,或帶著她一起去見李想他們幾個,怕她尷尬,怕她不好意思,都會主動幫她夾菜,弄火鍋的吃的。
正是因為這些細微到,讓她覺得他這樣的大少爺,如果不是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好感,為何要做到如此的揣測,才讓她一次次地,覺得自己有希望。
可從前,江隨做這些時,從來是那副漫不經心的隨意姿態。
自然到仿佛只是,順手幫她而已。
而如今,卻好似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林鳶不覺得感動,她反而有一份難以名狀的,克制不住的煩躁和焦灼。
林鳶想,一個七八年,幾乎日日都圍著你轉,將你放在心上,看著你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都願意喜歡你,願意站在原地等你,就為了有一天,你能回頭看她一眼的女人,突然某一天說不喜歡你了,並且,也真真切切地開始,再不向你提供任何正向的情緒回饋和情感,任憑是誰,都會像戒斷反應般,不習慣、不甘心的吧。
林鳶從前看過,心理學上脫敏療法最重要的一步,不是讓患者放鬆和逃避,而是直面敏源。
所以林鳶覺得她此刻要做的,就是讓他這份面目全非的、扭曲的不甘,直面現實得更徹底、更迅速一些。
就像她從前一樣,痛得麻木,自然就能放手了。
於是她夾了夾碗裡的肉片,突然問:
「江隨,你爸爸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從沒聽你提起他們過?」
江隨一滯,捏著筷子的指骨頓在半空。
向她望了眼,許久,很淡地笑了笑,垂眼,繼續替她涮菜,邊開口:「我從出生到現在,見過我父親的面,可能……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吧。」
他聲音本就帶著點自然的輕磁,如今低低地訴說,明明是很平常的話,卻仿佛在講著某個不為人知的,別人的故事。
「至於我母親,她可能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我?或是,像我外婆說的那樣,因為她懷我的時候,得了抑鬱症,」江隨頓了頓,繼續道,「所以看見我,就排斥我,討厭我吧。」
林鳶聽著他平淡到,仿佛在說別人故事的話音,就像看見自己曾經深壓於心底的悲傷與不甘,如今的尖刻與怨恨,猶如煉獄裡的惡鬼,在岩漿里掙扎、冒頭。攀著燙紅的鐵鏈,燙得掌心皮膚滋滋作響,卻還是想離開。
「江隨,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因為,大家認清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後,」林鳶擱在膝蓋上的手,狠狠攥緊,攥得骨頭都發疼,「才開始不喜歡你,覺得你不值得被愛的呢?」
江隨猛然一顫。
手裡的木筷都幾乎要拿不住。
過去那些,仿佛一隻沒人要的寵物般,被人遞來送去的畫面,不可抑制地在腦海里翻攪浮現。
那些一次次懷疑自己,
是不是因為他不夠乖,不夠好,是不是因為他犯了什麼錯,才叫他們都不想要自己的念頭,像被這滾油猛地潑在掉了殼的新鮮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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