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層玻璃,季澤恩拿起了話筒,「爸。」
甫一開口,玻璃另一側的人便紅了眼眶。那人剃著板寸,鬍子也颳得乾淨,只是兩鬢已有了藏不住的白髮。
「生日快樂。」
季父目光落在他發紅的臉頰上,顫著聲開口:「你媽又打你了?」
季澤恩沒有應聲,只說:「我給你帶了些吃的,獄警查完會給你。」
「好好。下次來不用給我帶東西,我在這兒一切都好。」季父握著話筒的手捏的太緊,以至於骨節泛白。
他語速因著急切變得有些快,顯得語無倫次:「你要照顧好自己,你上回說你現在讀大學了,可以干不少兼職賺錢,還有獎學金拿。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媽,你就待在學校,別回家挨她打,那女人簡直是個瘋子。」
「爸會在這兒爭取積極改造,等爸出來了,就能保護你了。」
這一連串的話說完,季父才重重喘了一口氣,仔細端詳坐在眼前的兒子,他的手觸在玻璃上,好像這樣就能離季澤恩更近一些:「你一年沒來了,又高了不少。」
且不說季澤恩坐在椅子上,看不出確切的身高,更遑論,自打他高一竄到184之後,便沒怎麼再長過了。
然而父母輩好像總是不厭其煩地說兒女們長高了,好像這就是一種希望和期許。
「爸。」季澤恩看著他貼在玻璃上布滿繭子的手,「我今年拿了獎學金,老師給我找了抄病例的兼職,家裡一切都好。」
「哎。」季父聞言努力擠出笑意來:「爸在這兒也很好,獄友們關係都很好,獄警態度也好。吃得好睡得好,我什麼都好。」他說完似是有些踟躕,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兒子,你肯原諒爸爸了嗎?」
季澤恩沒出聲,只靜默地垂著眼。季父還想再說些什麼,獄警就過來提醒他時間已經到了。季澤恩看著季父順從地被獄警帶走,不置一詞。直到完全從視線里消失了,他才把話筒放下,對身邊的獄警道了謝。
蒼山監獄在遠郊,離市區很遠,季澤恩原本打算直接從學校過去,但想到季母的藥快沒了,這才跑了一趟回家送藥,不料又趕上暴雨,以及一個蹭住的。索性在家睡了一夜,卻沒想到遇上了幾個月都不回家的季母。
他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等來了車皮泛著黃的公交車。季澤恩坐在最後排,帶上口罩,掩去了被打傷的面頰。
季澤恩掏出手機來看時間,卻看到某人給他發了條消息。
是一個音頻文件,他戴上耳機聽了,發覺是他昨天錄給謝知周的那段英文。後者應該是練熟了,自己也錄了一段發給了他,底下還跟了個撒花求表揚的表情。
他靠著窗,看著郊外蔥蘢的景色在黃昏里漸漸暗去,忽而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周身傷痕帶來的疼痛。
車輛顛簸得厲害,摻著耳機里熟悉的聲音,季澤恩無端覺出了幾分寧靜和安詳,莫大的疲倦洶湧而來,席捲了他周身,他只覺自己仿佛被籠罩在一層柔光里,沉沉地睡去了。
第15章 室友
季澤恩是被司機搖醒的。
他睜開眼,周身一片純黑,他難得的有些迷惘,四處打量一番,那司機師傅開口:「小伙子,到終點站了。」
「師傅。」季澤恩確認了幾遍,終於發現周圍的景色十分陌生,不出意外,他應該是坐過站了。「您還有返程嗎?」
「哎喲,這可沒了。」司機師傅一臉無奈:「你是不是坐過站了,那沒法兒,我這路車跑郊區的,每天收工都早,這會兒從這兒回去的末班車你已經趕不上了。」
季澤恩:「……」
「打車吧。」司機師傅趕他下車。
季澤恩提著包,茫然地站在天色黑透的,疑似是另一個郊區的地方。
他掏出手機來,查了下打車的費用,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那個數字,調到了步行導航。
在走了三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搭上了末班地鐵。逼近夜晚十一點的時候,堪堪回到了學校。
季澤恩踩著所剩不多的路燈光走回宿舍,膝蓋的酸軟和周身的疼痛讓他覺得心格外沉。母親瘋狂的眼淚和父親微紅的眼眶在他的腦海里紛雜不堪。他的雙眼卻是乾涸的,古井無波。
忽然他的目光一頓,落在路燈下的一個身影上。那人坐在他宿舍樓的門口長凳上,正彎著腰在餵貓,影子被路燈拉的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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