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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徽和低低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高公公啞了聲,轉動著眼珠子略一思索,突然想到什麼脫口而出:「等到明年開春,陛下埋在那紅梅樹下的青梅酒可就滿了整整四年了。」

話音剛落,高公公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恨恨地給了自己兩巴掌。

樓徽和卻好似沒看見似的,兀自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向傘面之外的半邊天。細小如絨毛的雪紛紛擾擾漫天飄搖,有些許脫軌的雪絮墜入他失神的眼眶,惹得他輕顫。

「是啊,已經快四年了。」

從景和十六年開春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年零九個月了。這些年來他們從未見過面,甚至沒有書信往來——是了,這是他們早該想到的,畢竟是北邙那種地方,是註定一去不復返的煉獄……

樓徽和心頭輕顫,似乎有蟻蟲啃噬只得他的心智,麻木已久的內心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癢和疼痛。他長舒一口氣,噴薄的呼吸在寒氣中白得惹眼:「時間過得真快啊。」

轉眼間,物是人非。

-

有關樓徽寧的消息傳來時,正值景和十九年的初冬午夜。

那是這些年來樓徽和收到的第一個跟她有關的消息,卻也是最後一個。

樓徽和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跌跌撞撞闖入御花園中,身後緊跟的內侍太監宮婢全都被他呵斥趕走,高公公滿面愁容地想要上前勸阻,卻被他無情地一把推到在地。

他似乎有些失了力,推開高公公的瞬間自己的身形也搖晃了幾下。高公公見狀就要上去攙扶,卻被嚴令喝止:「別過來!都別過來!」

停在空中的手因為刺骨的寒意抽搐顫抖著,高公公「噗通」一聲猛地跪下:「陛下啊!保重龍體啊!公主殿下在天之靈,也定然不願意看見您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你住嘴!胡說八道……你們都在胡說八道!昌寧不可能死……她不可能……」

高公公跪倒著痛哭,淚流了滿面:「陛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人命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您看開些罷!」

樓徽和佇立在雪中,失神片刻,一雙眼睛茫然地睜著,不知道在看什麼。

高公公連滾帶爬地跪爬到他腳邊,顫抖著伸手拽住了他的褲腳:「陛下,風雪交加,您自己的身子骨本來就弱,還請陛下以龍體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快些回屋去罷!」

「高青雲。」

聽到這個名字的高公公驀地頓住,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高青雲,這是高公公曾經的名字。他也曾是一名科考學士,父母對他寄予厚望,為他取了這個名字,寓意「一舉高中,平步青雲」。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夕之間家道中落,高家世代文臣被滿門誅殺。淪為罪臣之子的高青雲在被押往刑場的路上百感交集,感慨般吟了一句:「焚肌灼骨猶不悔,誓守丹心映日輝。」

年僅六歲的皇帝樓徽和聞言下令,留住了他的一條命。但榮昌太后認為罪臣之子其心不可控,便派人將高青雲帶去了宮中淨身房。等他再次醒過來後便被人帶去習得宮中規矩,一段時日後被太監總管領著去了御書房,再次見到了樓徽和。

年幼的皇帝懶懶開口:「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朕的身邊

吧,高公公。 」

……

塵封已久的回憶散去,高公公的意識逐漸回籠,他抬眼看向上方的皇帝,本以為自己已經心如磐石,卻不曾想只因樓徽和喚了一句他的名字,便惹得他鼻頭酸澀。

樓徽和目光停滯在半空中,他嘴唇輕啟,囁囁著開口:「世人皆有迫不得已,即便朕是皇帝也身不由己……高青雲,讓朕獨自冷靜一下罷,就像當初朕允你一個人待了三天一樣。」

高公公聞言怔住,年近五十的他早已頭髮花白,臉上爬滿了皺紋。他顫抖著鬆開了枯瘦的手,朝著樓徽和深深一鞠。

「陛下保重,老奴……告退。」

高公公走後,還帶走了餘下的內侍,他們戰戰兢兢地守在御花園外,卻再也沒有人敢上前勸說。

浮雪漫天,天空落下一地清白。

樓徽和邁開步子緩緩行走在雪地中,腦海中驀地就浮現出當初樓徽寧跪在雪地里請求他讓她前去北邙和親的場景。那時候的她亦是赤|裸著雙足,原來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般痛嗎?

他找到了當初的那株紅梅樹,徒手刨開新鋪的雪,挖出了埋在樹下的那壇青梅酒。指尖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可他早已感受不到,徒留雙手不住地顫抖。

前來傳話的使節說,南胥昌寧公主在北邙病逝,在一個月前。

至於為什麼時隔這麼久才將消息傳達……自然是因為北邙覺得樓徽寧的死無足輕重,所以才會在兩國外交時「順帶」捎來了這個消息。

北邙來的使節說,因為樓徽寧染的是疫病,所以並沒有將屍首送回南胥,而是就地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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