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傅身在元京城中, 自己遠赴邊疆一年有餘,怎麼會聽見他的聲音?
許是……快要喪命了罷, 他居然也開始走馬燈了嗎……
似乎有一道光亮透過沉重的眼皮,霍錚吃力掀開眼帘, 眼睛睜開一條縫。
他發覺自己無力地踞坐在一株枯木旁, 耳邊縈繞著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眼前的事物愈發模糊……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 攜帶著墜崖前的記憶一涌而上猶如裂屍般的痛感侵襲著他的大腦。
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想要自救,可是生命力隨著血液流逝, 大腦因為失血過多而一片空白。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咦,居然還有個活人。」
霍錚聞言一驚, 吃力地抬眸,眼前是一片血色,血色中映出朦朧的夕陽。
而就在這片血色中,一襲青衣映入眼帘,猶如無間地獄的一抹生機。
額上的鮮血流入眼眶,一陣刺痛。他望著愈加模糊的身影, 突然心中一陣悲愴,一股難以言表的痛意猛擊心口……
霍錚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時,似乎墜入了一個無盡深淵,身側是沒有邊際的黑暗,霍錚伸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突然一縷光亮照在他臉上,他抬手遮眼,透過指縫望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青衣女子!
「害!你終於醒了。」
霍錚動作一頓,目光呆滯地望著自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的手。
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躺在一個床榻上,而就在床邊站著一位身形纖瘦的青衣女子,和夢中自己看見的那個女子的身形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這不是夢?
他還活著?
「你……我這是……」他試探著開口,喉嚨一陣撕裂的痛,聲音沙啞無比。
青衣女子見狀連忙走到榻邊,將一碗黝黑濃稠的湯藥擱在床頭的柜子上,輕聲囑咐道:「公子大難不死,倒也不必如此激動,有什麼話慢慢說來,莫要著急。」
霍錚緩神片刻,抬頭環顧著房間四周,終於反應過來。
他沒有死。不僅沒有死,還被面前這個一襲青衣的女子救了回來。
青衣女子笑語盈盈:「公子好大的本事,從那麼高的山崖墜下竟也只是傷了些皮肉,無關筋骨。不過我瞧著公子的骨骼經脈,似乎也不是尋常人。」
她笑著轉過頭,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凝視著他:「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霍錚沉吟片刻,語氣淡然:「去尊,鄙人姓霍。」
「噢,原來公子便是那位年少有為的霍少將軍。」
霍錚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她……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
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面前這個素雅脫俗的青衣女子,神情有些複雜。
青衣女子絲毫沒有被他的眼神嚇到,反而牽唇一笑:「少將軍這是在想,我為何會猜到你的身份?」
霍錚抿唇不語,默認。
青衣女子聳了聳肩:「霍少將軍是太高估我的洞察力,還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影響力?」
「敢問這南胥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定北侯的獨子少將霍錚,二十歲一戰成名,是不可多得的天生武將。霍少將軍有勇有謀,驍勇善戰,是城中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人物。坊間傳聞霍少將軍光鮮亮麗,俊美無比,是戰場中遊刃有餘的將領。聽說那元京城中各路閨秀,都對意氣風發的霍少將軍芳心暗許。」
青衣女子說著,抬眼看向霍錚那雙目光灼灼的眼睛。那雙眸子明亮澄澈,似有千軍萬馬之氣勢藏匿其中,即便此時有些狼狽落魄,鋒芒不露,卻氣宇軒昂。
她輕笑:「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霍錚垂下頭,自嘲地笑笑:「不過是北邙軍的手下敗將,不知天高地厚的罪人罷了。」
「罪人?何來罪人一說?」
青衣女子眉眼低垂,聲音輕柔,似是在安慰:「霍少將軍一心為國,自幼隨定北侯守在邊塞,旁人牙牙學語的年紀便已經飽嘗塞外風沙,即便是一次戰敗,依舊一身傲骨誓死不降。這樣的少將軍,又怎麼會有人詆毀呢?」
霍錚極其緩慢地搖頭:「不,不是的,這場敗仗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過錯……」
「若不是因為我的誤判和輕敵,我軍也不會連連退敗,潰不成軍。若不是因為我,父親也不會……也不會……」
說到最後,聲音居然有自己都不曾覺察的顫抖。
眼前再次浮現起定北侯殉國的情景。夕陽西下,戰士們的屍骨堆積成山。面對北邙主將的誘惑勸降,定北侯歇斯底里的吶喊縈繞在耳畔。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
「錚兒!你看好了!這是為父教給你的最後一課!」
「——我霍家,從無貪生怕死之輩!」
可在定北侯聲嘶力竭的嘶吼之後,卻是北邙主將輕飄飄淡然的一個字:「殺。」
「噗嗤——」隨著什麼圓滾滾的東西骨碌碌滾落,濕潤溫熱的血漬噴濺到霍錚裸|露的皮膚上,燙得他幾乎落淚。
他眼睜睜看自己的父親倒在自己面前,鮮紅的血液噴灑他一臉,猩紅了他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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