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的直覺提醒她,怕沒那麼簡單。
玉葛壓下莫名的直覺,就當陛下已經不在意了,幼青也確實因此吃了太多苦頭,如此相逢只如萍水才好。
蘭香院,燈火漸漸熄了。
而太極宮的甘露殿燈火仍明,殷胥就坐在南窗下撫琴。
燭火飄飄搖搖,琴聲斷斷續續。
直到一聲通傳,甘露殿的琴聲方止。
「陳度,陳小將軍求見。」
第5章 她不得不見。
夜深露重,秋霜掛梢。
陳度離甘露殿還有一段距離時,就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琴聲。
很久沒聽過陛下撫琴了。
這般想著,陳度略挑了挑眉,看向殿外候著的太監常喜。
常喜手執拂塵,瞧見陳度的目光,略低了低頭避開,擦肩而過的瞬間,終是低聲提醒了一句。
「陛下從香積寺回來之後,心情就不是很爽快,陳小將軍小心慎言。」
陳度隨意笑了聲,撩袍大步而入。
陳度是安西節度使之獨子,也是今上胞妹長寧公主的夫婿,更兼兒時玩伴,有昔日同袍的情誼,近來剛攜著長寧公主從龜茲歸京述職。
若論關係,當真是親厚。
常喜暗自望了一眼,若是連陳度也無法解陛下心中之憂,那怕是無人可解了。
陳度一進殿內,腳步就頓住,他又細細地嗅了番,這回是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酒味,濃重的酒味。
他知道殷胥已經很久不飲酒了,筵席上都是以水代酒的,上回還是直取敵將首級,大獲全勝後才略飲了些。
到底是什麼事,能弄成這樣?
待一轉進內殿,陳度就看見了南窗下坐著的人影。
殷胥還著白日盛裝,玄黑龍袍都泛起了褶皺,眉眼間除卻倦意,更多的是看似平靜的眼底,翻騰著的情緒。
相處這麼久,殷胥這麼個,向來對誰都冷冷淡淡,淡得窺不見心緒的人。
當年見他生里來,死里去,都沒見他這樣,如今真是千年難得一見。
七弦古琴旁就是酒壺,陳度饒有興致地數了下,一、二、三,一共三把酒壺,還都是極烈的劍南燒春。
「陛下,好興致啊。」陳度驚嘆。
殷胥抬眼掃了過來,頓時陳度舉起雙手投降道:「臣錯了,臣失言,失言。」
陳度一邊道歉,一邊心想,這臭脾氣是一點沒改。
「坐吧。」殷胥向後靠了靠。
陳度也不客氣,大剌剌往對面一坐,他還特意去挨個晃了晃酒壺,真是基本都喝盡了,一點都不虛。
正當陳度想開口問,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還喝起酒來了,一喝還喝這麼多。
殷胥先端著酒盞緩緩開了口。
「朕今日在香積寺見到她了。」
陳度拎著酒壺的手一頓,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殷胥垂著眼,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又是那麼一副瞧不出喜怒的模樣。
「怎麼樣?」陳度狀似不經意問。
殷胥眉目輕垂,忽地想起香積寺於重重鐘聲,繚繚余香中所見之景。
他方還在問住持,「如何才能求得不可求得之事,待到不可待到之人。」
住持回,一切自有緣法,不可強求。
在小沙彌驚慌的呼喊中,他抬眼的瞬間就看到了他以為待不到之人。
落木蕭蕭,滿地枯黃,她俏生生地立在那裡,神情驚慌,一身明亮的鵝黃色,眉眼間稚氣已褪盡,可滿身的生機勃勃,不像秋日,像春日即來的臘梅。
她比三年前,還要動人。
「她挺好的。」殷胥道。
陳度問:「沒了?」
殷胥:「沒了。」
陳度覺得不敢置信:「沒說一句?」
殷胥沒抬眼,更沒說話,陳度自覺地閉了嘴,抬手自己倒下一盞酒。
「臣陪陛下喝點吧。」
見好兄弟兼上司狼狽成這樣,陳度是又同情,又覺得慘,還缺德的隱隱有幾分幸災樂禍。
他總不能見著殷胥三年前,就差一步抱得人歸,三年後一回來,又立刻跟人甜甜蜜蜜再續前緣了吧。
陳度搖著頭嘆氣,甚至放肆地伸出了手拍殷胥的肩膀,寬慰:「陛下想開點。」
殷胥半闔著眼,長眉微壓唇角略沉,抬手慢慢轉著杯盞。
「你和長寧如何了?成婚三年,朝夕相處,也該琴瑟和鳴,纏纏綿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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