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知道的更多,又知道主角的未來,所以更能看清——謝痕做的事,對他口中所說的願望沒有半點幫助。
明明說著「要他永遠記住我」、「只記著我」。
可又給燕斬玦的脖子上祛疤藥。
明明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好了,讓燕斬玦咽下這些痛苦,咽下仇恨,等謝痕死後,這些無法排解的痛苦和仇恨會在燕斬玦心底成為一塊不可觸碰的荒蕪死地。
可謝痕卻一再激怒燕斬玦,故意刺激燕斬玦……仿佛非要燕斬玦把這些發泄出來不可。
「發泄一次,仇恨就弱一點,疤痕沒了,為什麼留疤也會慢慢被忘記。」
系統說:「恨要是發泄乾淨了,等你死後,他說不定就不會再那麼深地記住你了。」
這是系統的經驗。
它分享完,卻看見謝痕唇角的那一痕笑,縹緲淺淡到仿佛月下的水霧雲煙。
「怎麼會。」謝痕柔聲說,「他會記得我。」
「他不是……你口中這種人。」
謝痕抬手,摩挲白紗:「他好得愚蠢,不懂得對人狠辣,一示弱就心軟,只會把人往好里想,我沒有教他……」
謝痕的聲音越來越輕,系統愣了下,匆忙扶住軟倒的軀殼,發現人已經在說話中就這麼失去意識。
而就像是印證謝痕的話,回到暖帳的燕斬玦,在看到軟裘里無聲仰倒的人時,瞳孔就凝定,大步走過去將人抱起:「謝痕。」
謝痕這次是真的昏迷,系統清楚,他太壓榨這具本來就將碎未碎的軀殼——故意逆轉脈息吐血、故意封閉脈息假死,謝痕一輩子都沒這麼放肆妄為地揮霍過,仿佛要一次折騰個夠。
被燕斬玦抱起的謝痕醒不過來,醒不過來,燕斬玦有些慌亂,親吻他的嘴唇和臉頰,沒有任何可疑的端倪。
謝痕沒有反應。
冰冷軟寂的軀殼軟在他臂間,像一團模糊的薄霧,纏繞頸窩胸口,燕斬玦撫摸他眼前的白紗,目光落在清瘦下頜和纖細蒼白的脖頸,看到那些胸肋間的傷痕。
傷痕不僅僅來源於刺客。
也有不少是謝痕自己弄傷的,十幾歲的少年已經仿佛幽魂,穿著厚重層迭的帝王冕服,臉龐蒼白,黑瞳空洞卻又幽深。
「阿玦。」十幾歲的謝痕攥著鎖鏈,也攥著挑開皮肉的短刀,「阿玦,朕流血了……你看。」
「好疼啊。」謝痕說,「阿玦。」
「阿玦。」
謝痕說:「阿玦。」
謝痕好像有很多說不出的話,被攔在喉嚨里,被叢生的毒草困在胸腔里,血肉和骨髓里,謝痕一次、一次叫他「阿玦」,每一句都仿佛不同。
謝痕以前也不是沒幹過荒唐事,在朝堂上受了氣就回來折騰他,折騰到最後把自己弄昏過去,還要他抱去沐浴。
他跪在地上,把鎖鏈從謝痕的手裡取出,用柔軟的棉布替謝痕擦臉上的水,怎麼都擦不淨。
……
現在燕斬玦跪在地上,抱著昏迷不醒的謝痕,看著了無生氣的傷疤,他能說出謝痕身上每一處傷的來歷。
「謝痕。」燕斬玦說,「現在牧草生長,部族無事,我們去天山吧。」
聽人說。
天山的靈藥,採下來就要立刻服用。
所以病人也要去天山腳下,燕斬玦叫人備了馬車,也帶了紮營的帳篷,他捏開一枚千金難求的續命丸藥,輕輕分開唇齒,放進謝痕口中。
燕斬玦低頭親吻,他不懂柔和的吻,但有些事並不需要特地學習,他捧著冷寂的軀殼,慢慢融化這一丸藥、讓清苦藥香淌入無知覺的喉嚨,他撫摸謝痕的頭髮和後背,然後他聽見身體裡無聲的渴求。
他想要抱緊謝痕。
這種願望從夜裡蔓延進白天。
又或許本就是從白天就有,只是夜裡謝痕不懂,所以他得以這麼做。
「苦嗎?」燕斬玦輕輕摸謝痕的頭髮,「是不是苦,謝痕,我們好好說,你是不是覺得它很苦。」
在燕斬玦嘗來,這藥不算太苦,但謝痕被那種毒折磨,對一切都異常敏感,連尋常布料也能磨出血痕。
謝痕的命運太扭曲、太殘酷了。
燕斬玦想,他實在說錯了話,他怎麼能問謝痕「清不清楚」——恨意是怎麼盤踞滋長蔓延的,謝痕怎麼會不清楚。
謝痕太清楚,太清楚,謝痕無數次用刀剖開皮肉,想把這些仿佛無處不在的根系從身體裡剜出。
「所以你激我,惹我發怒,讓我發泄。」燕斬玦問,「是嗎?你不想我和你一樣,被怨恨填滿,被恨變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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