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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斬玦摸了摸謝痕的臉,力道稍重,謝痕的睫毛動了動,慢慢轉動目光,望向燈燭下的人影。

燕斬玦說:「陛下。」

這是譏諷,這麼稱呼白日裡清醒的謝痕,會得來冰冷傲慢的沉默仇恨。

但夜裡的謝痕懵懂無知,心智未開,被他不知憐惜地摩挲臉頰,只知道疼痛,呼吸變得微微急促,漆黑眼瞳蓄進一層水色。

燕斬玦的手停下。

他低頭看著這雙眼睛,像是有什麼劇烈的情緒——仇恨或是別的什麼,在胸腔里燃燒,叫他牙關緊咬到咯吱作響。

最後燕斬玦按住謝痕的穴道,謝痕的身體也完全垮了,稍微一碰就綻出紅痕,勝過床帳的點點寒梅。

穴道止痛,也致人昏睡。

謝痕的身體微弱掙了幾下,瘦得突起的蝴蝶骨軟墜鬆散,側臉埋進雪色狐絨,可憐又可悲的暴君背後橫斷血紅疤痕,急於向新朝獻媚的叛臣砸碎了他的骨頭。

而當時的燕斬玦在流放隊伍里,砸不開腳上的鐵鐐。

溫熱的手掌焐上那條疤。

像撫摸一把斷刀、一根孱弱的馬韁、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

燕斬玦最後逃脫了流放隊伍,也不是逃脫,是半真半假的大赦消息讓押送獄卒也十分懈怠——大赦天下是真的,只不過亡國之君顯然不在其中。

燕斬玦殺了父兄,奪了王位,帶領馬隊千里馳奔南下,殺馬、殺人,當街搶走了被五馬分屍到一半的暴君。

「你把我留下。」燕斬玦說,「陛下,你就不會落得這麼慘。」

謝痕今夜不會再醒,呼吸微弱,胸腔輕顫,睫毛里無知無覺滲出水汽。

燕斬玦垂眼看了一會兒,沒有理會。

起身離開。

……

等到燕斬玦走遠,確認不會再回來,系統才偽裝成一隻飛蛾,落到清瘦單薄的蒼白肩頭:「陛……」

謝痕睜開眼睛。

懵懂不見,黑瞳冰冷陰鬱,慢慢睜開的眼睛裡,卻噙著仿佛不變的笑容。

他完全動不了,身體扭曲孱弱蜷伏著。

系統卻沒來由打了個哆嗦,改口:「謝痕。」

「你怎麼沒變傻。」系統問,「你的毒沒有進入心竅、沒有發作嗎?」

謝痕不清楚這飛蛾是什麼東西,但他的毒也並非沒有發作——只不過,要不計代價地壓製毒性、維持清醒,目前還勉強做得到。

當然也撐不了多久就是了。

謝痕問:「你是何人?」

系統簡單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簡而言之謝痕是這個世界的反派,而燕斬玦是將來的主角。

而謝痕這個早死反派則塑造了主角過往經歷、個性,並影響他一生。

為了保證主角在未來心理狀況正常,不隨便黑化,不弄出什麼執念、替身之類的劇情,就需要抓緊時間把謝痕救贖得妥妥帖帖了再死。

系統開門見山:「你有什麼願望?」

謝痕:「復國。」

系統:「……」

是不是略顯宏大了。

系統甚至都不是正經救贖系統,是狗血戀愛部借調過來的,復國這個級別實在沒能力,況且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國祚氣運耗竭,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

「除了這個呢?」系統試圖開導他,「看看花啊,看看草,談談戀愛……」

謝痕問系統:「能不能讓燕斬玦殺了我?」

系統:「。」

系統真不是幹這個的:「為什麼?」

謝痕的確活不久了,毒發後他會七竅流血、瘋瘋癲癲,狼狽地變成個什麼也不知道的瘋子,渾渾噩噩到咽氣。

現在謝痕提出想換個死法。

系統問:「讓燕斬玦殺了你,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這個問題沒有立刻得到回答。

謝痕能維持清醒的時間,也並不長,這樣短暫的對話後,他的意識就混沌,那種陰冷沉鬱逐漸淡去。

系統浮在半空。

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

被扔在榻上,無人關照就連動也無法動一下的亡國暴君,今年十九歲。

謝痕的臉上沒有血色,他生錯了時候,本該是那種最光風霽月的少年天子,君明臣強、政通人和,最後成為史書上鐵腕執政勵精圖治的千古明君。

現在謝痕躺著。

躺著,很瘦削,幾乎脫相,眼下有青影,黑洞洞眼瞳無法控制地擴散恍惚,無法分辨是人是鬼。

謝痕笑了下。

陰沉的、冰冷潮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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