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那麼容易,暴虐的烈炎炙燃著騰空而起,仿佛已經千瘡百孔死透的軀殼,胸腔痙攣了下,傷口再次在烈火里癒合。
他向後摔倒,跌進灼燒的「冰河艦」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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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艦里的謝弗勒爾·華格納乾淨。
他吞服藥物,用些實驗室見到的殘忍手段,把自己弄得像個人——就像當初格雲瑟被作為貨品處理妥當。
這一步要稍微花些時間。
謝弗換了身寬鬆休閒的常服,他握著一束紫羅蘭花來到陽台,銀色的月光下,格雲瑟正躺在寬大的木質搖椅里。
緞子似的銀色長髮散落,銀白色的睫毛下,空洞的、勻質一片的霧紫色眼眸,完全渙散地望著某顆星星。
謝弗輕聲問:「想去那嗎?」
他扶住搖椅的椅背,這樣輕微的晃動,讓頭頸軟墜,脊背塌陷,格雲瑟落在扶手上的手臂滑落,身體傾倒彎折。
謝弗小心捧住這具輕飄的空殼。
他攏著微仰的頭頸,用頸窩貼著柔順的銀髮,輕輕撫摸,擁在懷裡抱著。
他今天在實驗室里看錄像,看試驗品被一點一點敲掉自我認知,摧毀意志,坍塌驕傲,最後忘掉一切不再痛苦,匍匐著舔舐被鎖銬磨得滲血的傷口。
有短暫恢復神智的舊軍官,對著自己愣了一會兒,彬彬有禮向他行帝國軍禮,並索要一把槍。
不止一個人用槍轟碎了自己的腦袋。
「為榮耀和驕傲。」
那些人無一例外地說:「為海因里希閣下。」
霧紫色的瞳孔靜靜變得濕潤,謝弗低頭,他知道這是因為今夜霧濃,空氣濕度大,有水汽凝結。
銀白色的睫毛上也凝結了露水。
格雲瑟原本有無數機會逃脫,無數個機會,他沒有選擇這麼做,因為新秩序承諾只要他願意投降,就會優待他的部下。
迂腐過時的舊帝國野心家,不知道新世代的叛亂者毫無信譽可言。
謝弗翻出最柔軟的絨布,仔細擦拭這些水汽,暴雨要來了,他把格雲瑟抱回浴室,泡進特製的淡紫色液體裡,銀髮在水中散開,冰冷的軀殼慢慢沉沒進去,沒有氣泡,格雲瑟睜著眼睛,靜靜漂浮,被添加了花香浴鹽的液體裹挾著,在砸落的暴雨聲里寂靜幽冷。
謝弗等到這場暴雨休止,夜晚也在暴雨中結束,天氣放晴。
他把所有遮光簾都嚴嚴實實拉上。
前車之鑑,上一個被他勉強用草木灰復原出的格雲瑟,就是被陽光燒毀。
那天他不慎睡過了頭,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懷中的軀殼上,他眼睜睜看著格雲瑟在他眼前安靜地燃燒成灰燼。
而上上個格雲瑟被他不小心碰碎。
至於最初的、真正的格雲瑟。
真正的格雲瑟。
謝弗打開自己的精神海,豁開厚重的血色荊棘叢,反覆尋找,小心翼翼剜出一顆紫色寶石,放進微張的霜白口唇中。
真正的格雲瑟被他不小心燒毀了。
那天謝弗以為自己死了,他以為自己運氣好到能抱著格雲瑟咽氣,可顯然這是痴心妄想,他是貪婪擷取他人精神力、生命力的alpha,格雲瑟最後逸散的力量全被他吞噬,暴燃的烈焰讓他活過來。
他愣愣看著自己懷中緊擁的、纏繞著紫羅蘭枯藤的纖細白骨。
他不敢動,不敢動。
他不敢呼吸。
他的心臟跳了一下。
無法取下的鐐銬就這麼掉在地上。
就這麼該死的、很不起眼的一下,他狼狽地妄圖阻撓骨骼碎裂、花藤凋亡,就像妄圖阻止一場暴雨,他瘋狂往懷裡捧,往懷裡護,他歇斯底里奉上一切哀求乞求命運垂憐留給他一具骸骨,卻只攥住滿掌輕飄柔軟的灰……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有陣可恨的風,奪走了這些灰。
灰燼跟著風自由飄散。
格雲瑟早就變賣了所有家產。
格雲瑟的城堡被狂歡的戰勝者摧毀。
謝弗勒爾·華格納沒有得到格雲瑟的遺體,除了殘破的冰河艦,也沒有得格雲瑟的任何遺物——除非算上精神海里數不清的、熠熠生輝的紫色寶石。
這一顆剜出來的寶石,讓草木灰做成的格雲瑟慢慢有了近似生者的反應:睫毛輕掀,紫色眼珠也微微轉動。
謝弗跪下來,捧起他的臉,輕聲說:「格雲瑟。」
紫色的眼睛空洞地慢慢轉向他。
「我是謝弗勒爾·華格納。」謝弗說,「我來認識你,做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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