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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多月不算好過,厲珩抱著季斕冬,一遍遍撫摸頭髮、輕輕碰睫毛,柔聲引著季斕冬慢慢看向他,不厭其煩地教季斕冬不用對不起。

季斕冬完全不必給自己任何壓力。

想休息一整天就休息一整天。

想發呆就發呆,想出來透透氣,就帶上布丁。

這幾個月的不懈鍛鍊,季斕冬已經能慢慢走路,布丁很聽話,被季斕冬牽著的時候,從不亂沖亂跑。

附近可以看日落,看日出,可以吹風。

可以什麼都不做。

厲珩把季斕冬暫時還給他的朋友。

原計劃是去厲珩的私宅,但為了配合治療,暫時改變了計劃路線,他們定了個很不錯的家庭套房。

套房在一座不算大的小島上,帶了一小片私人海灘,豪華房車停在那。

厲珩暫時去房車裡睡。

他和系統隨時保持聯絡,不會錯過任何情況,厲珩其實很難真的入睡,更多時候他坐在車頂改造的露台,手機亮在和系統聯絡的頁面,翻看一些過去的東西——他已經把這些忘了很久了。

一些當初年輕的厲探員塗塗抹抹、反覆修改的信。

其實那封相當簡潔、言簡意賅,到最後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收到的信,是第十七版。

還有些別的版本,比如「近來好嗎。」

比如更廢話囉嗦一些的「我本來不是這種人,今天我想做點壞事,和其他我見到的人一樣,我忽然想起了你。

你說我是個好探員,你或許沒看到,那時我的耳朵燒得通紅。

當然,我沒法做到問心無愧,我從出生起就註定要做政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風使舵唯利是圖,我們不會走一條路,以後會越來越遠,每次想到這事我都覺得可惜。

但不論如何,我願意付出更多代價對得起你這句話。

我起誓,我至少會恪守底線:永不傷害無辜的人。」

……

比如「我們還會再見嗎?」

人很容易忘記年輕時的衝動、忐忑、期待和願望。

更何況是一張投進生鏽郵箱的未被回復的便條。

和季斕冬中斷聯繫後,他並沒在這件事裡糾結太久。

或許有段時間,他甚至因為某種無法言表的煩躁,真往「唯利是圖的政客」這條路自暴自棄走了很遠一段——遠到他把過去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厲珩低頭看胸口。

似乎有某種相當堅硬、粗糙、完全不鋒利的東西,碾著心臟來回研磨,每一下都帶出血肉。

用懊惱和後悔來描述這東西,怎麼看都太輕了。

不是這麼輕描淡寫的感受。

不是。

厲珩坐在車頂上,很沒形象可言,手腕搭著膝蓋,看著粼粼波光海面包圍著的小別墅,他嘗試抽完了季斕冬的那盒劣質煙,很嗆,嗆到他找了個當地浴池把自己從裡到外重新洗刷乾淨。

浴池條件尚可,為客人配了冰箱,有哈密瓜冰淇淋,熱帶哈密瓜很甜。

現在這一小盒冰淇淋在車載小冰箱裡扔著。

厲珩很想把它們帶去給季斕冬吃。

……大概就是這種疼。

捧著一盒冰淇淋,不知道該怎麼辦,想知道把心臟捏碎能不能重來、能不能去那個舊郵箱附近蹲守季斕冬。

能不能讓季斕冬嘗一小勺冰淇淋。

大概就是這種疼。

厲珩又看了看和系統的聯絡界面,沒有新消息,他準備回到房車裡躺下,他需要休息幾個小時,保持足夠的精力和體力。

他在抬頭時,對著不遠處怔住。

房車和別墅原本就不遠,畢竟厲珩要保證能在任何特殊情況下及時趕到。

但厲珩還是狠狠揉了幾次眼睛,甚至往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用來鑑別自己是不是見到幻覺。

熱帶地區夜裡的風也是溫吞的。

月亮很亮,亮得異常。

布丁把海水撲騰出大片水花,很清瘦的人影站在僅沒過腳踝的清亮淺海里,身上穿著很寬鬆的白襯衫,季斕冬這樣在風裡站了一會兒,慢慢走過來。

厲珩幾乎是跳下了房車,他大步衝過去,濺起的水花大概讓布丁誤以為這是什麼比賽,立刻蹦出剛大的動靜。

直到被捂著臉的蘑菇揪著耳朵火速扯遠。

厲珩握住季斕冬的手,把它貼在臉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季斕冬,眼前的人像是又重病一次,短短一個月,費盡心思調養出的好氣色被消耗殆盡。

厲珩低聲說:「……季斕冬。」

他問:「我是做夢嗎?」

季斕冬看著他,眼睛裡透出驚訝,然後彎了下,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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