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珩捧起他的臉,手臂小心墊在他頸後,絕望地往冰冷的喉嚨里徒勞送進一些帶有血腥味的空氣。
在這樣什麼都不能做的夜晚,季斕冬看著逐漸急救車慢慢被雪埋住的窗戶,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
直升機的轟鳴聲打破寂靜。
大功率探照燈,把雪地照得白亮晃眼。
倒霉透頂以後難免一不小心有些好運氣,世界上偶爾會有這些極小概率的奇蹟,不然那些「這也能活」的新聞從哪來。
雪在後半夜停了。
恰好風也停了、能見度轉好。
恰好有救援隊成功把一架救援直升機弄起飛。
厲珩的身份不太適合死,尤其不適合和被保護的證人一起在雪地里凍死,於是營救的優先級別被調整得很靠前。
附近不有可能有適合降落的平台,直升機懸停在半空,軟梯垂落,巨大的槳葉掀起更大的狂風。
漫天雪粉,淹沒漆黑夜穹里剛露出的寒星。
系統把雪埋住的急救車拼命弄出動靜,亂按喇叭、拼命閃燈,甚至炸了個輪胎。
效果不錯,救援隊立刻確認了位置,拖著專業設備速降,十萬火急從雪裡往外刨車——有種錯覺,仿佛只要他們慢上一步,一輛急救車就會火冒三丈地從雪裡蹦起來。
現在不是研究急救車為什麼看起來想咬人的時候。
讓厲珩恢復不難,厲珩有相當不錯的身體素質,雖然嚴重失溫,但也只需要熱水、電暖風和度了鋁箔的救生毯。
和厲組長在一起的證人不好辦。
季斕冬幾乎沒有生命跡象了。
瞳孔擴散,沒有對光反射,沒有自主呼吸,可監測的心跳只是些紊亂無序的平波。
就算救回來又怎麼樣呢?這是個本來就重病的人,身體機能已經毀得差不多了,放在任何地方,都會被判定成沒有搶救價值。
急救人員試著撥了下,季斕冬的頭頸就軟軟墜向一側。
救援隊長遲疑著:「厲組長……」
厲珩的眼睛讓他們打了個哆嗦。
沒人再敢廢話,只好橫下心搶救,一支接一支腎上腺素壓下去,除顫儀的電板調到最大值。
某個瞬間。
……某個瞬間,冷寂的喉嚨里仿佛響了一聲。
厲珩撲過去。
這樣毫無預兆的激烈反應嚇呆了救援隊,他們以為厲組長足夠冷靜,但厲珩似乎完全沒留意到小腿被樹枝斷茬劃開的傷痕,血早在褲腿凍凝成冰。
因為厲珩強迫所有人施救,不准救援隊浪費人手來替自己縫針,所以冰又化成淋漓的血。
厲珩對張著的傷口一無所覺,他幾乎是踉蹌著摔到擔架旁,緊緊攥住季斕冬的手,小心托著後腦,護在懷裡,護在胸口。
季斕冬慢慢睜開眼睛。
他看著厲珩,仿佛不太能認清眼前的人,瘦削清俊的蒼白面孔顯得很漠然。
但被親吻的指尖似乎認得,在劇烈顫抖的滾燙親吻里,季斕冬的手微微動了下,手指蜷起。
季斕冬慢慢回憶了一會兒。
他問:「……厲珩?」
「是我。」厲珩攏住他的肩膀,摸他的頭髮,「季斕冬,我該做什麼。」
季斕冬看向數據卡在急救車裡暫時拔不出來的系統。
沒有能拿來浪費的時間,厲珩毫不猶豫點頭:「我來照顧朋友。」
厲珩徹底接納並相信季斕冬說的一切。
季斕冬的朋友之前一定不是急救車,按照季斕冬的描述,似乎是看不見的蘑菇,很小巧、容易攜帶,可以揣進口袋裡,會偷季斕冬的藥妄圖加蜂蜜,會和小狗布丁一起大嚼大咽香腸和奶油蘑菇湯。
那一點忽然多出來的電量似乎有了解釋,厲珩放棄無神論,握緊季斕冬的手。
厲珩打電話讓探員把急救車拖回,用最高規格妥善保管。這命令並不稀奇,調查局常有這種活兒,探員們以為這是重要物證,想也沒想只管照做。
季斕冬靜靜聽著,又失去心跳。
他被就地緊急搶救,藥水扎到沒處下針,因為電擊強烈痛苦蹙起眉,氧氣面罩隨著呼吸蒙上大量水汽。
他無法凝聚起足夠思考的意識。
頭很痛,記憶沉進濃霧。
這讓他幾乎認不出厲珩,於是每次醒來,厲珩都仿佛看見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一把薄而鋒利的,冰做成的刀。
但全不避諱的親吻,會讓微蜷的手指遲疑,輕顫,指節慢慢浮出一點紅暈,還有蒼白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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