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什麼了。
在他自顧自囉嗦個不停的時候,在他完全沒發現的時候,季斕冬的眼睛裡流出了什麼,被凍成霜。
厲珩捧著懷裡的人,他想問問季斕冬,他慢慢撫摸著薄薄的眼皮,哄它們張開,怔忪地望著渙散的空洞瞳孔。
…………
……接著。
儀器掙扎著一亮,又一亮,冒出電火花。
早已耗盡電量的AED急救設備又亮起來。
供暖艱難運轉。
「不不……不行,出錯了,出故障了。」
系統死死拽著車門,磕磕絆絆上報,不准這個故事被驗收:「我壞掉了,我是個壞蘑、壞系統,你們不准動他。」
「不准動厲珩,不准動布丁。」
「救贖值是假的,假的,騙人的。」
「他不能走,他還沒過過好日子,一天都沒過。他很疼,一點也沒好,他裝成這樣,全是為了叫朋友不難過。」
「他是最好的騙子,最心軟的混蛋。」
系統拆碎自己的數據,全扔在地上,證明自己是個壞透了完全不準確的垃圾系統:「他不舒服。」
「你們……不准動他。」
「不准……」
「季斕冬……沒被救贖。」
第20章 救我一下
季斕冬做一場夢。
夢不錯, 相當刺激,在暴雪裡飆車、起飛、摔得昏頭轉向。
雪是甜的。
他看見一隻被無辜嚇飛的鳥,砂棕色, 白眉,飛行姿態很輕盈漂亮。
可能是某種雲雀。
也可能是幻覺, 有時會有這一類幻覺:坐在窗口,一隻雲雀忽然破開胸膛, 鮮血淋漓地鑽出,逃離依然晚了一步,在墜落的狼藉羽毛里死於冷槍射出的子彈。
季斕冬剛才嘗到了一點雪。
好吃, 他還想嘗, 但這要看運氣。
吃雪花吃到飽的概率不會高於喝西北風。
按胸口是真的疼, 季斕冬忘了告訴厲珩這件事。他以第三視角完全不相干地旁觀這場慌亂的搶救,看著自己躺在雪地上,狼狽難看,攤開的手臂跟著按壓顫動, 一截手腕從袖口露出來。
季斕冬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
他並沒發現自己原來留下了這麼多疤。
活過二十七年,季斕冬其實沒想過傷害什麼人。
包括自己。
十五歲的季斕冬幹得不錯,二十二歲的也值得抱著好好拍兩把肩膀,雖然難免有些遺憾,但畢竟已經盡了力。至於後面幾年, 雖然亂七八糟, 仔細想想也都還算說得過去。
……這樣看來。
這樣看來, 搞砸了的, 是二十七歲的季斕冬。
二十七歲的季斕冬向這個躺在雪地上將死的人道歉:「對不起。」
痛苦像是種有龐大根系的植物, 起初沒有知覺,發現的時候, 就已經把根扎得很深了,割開手腕並不能真正拔除它,扯斷的根系反而牽連血肉。
「厲珩。」
季斕冬把手蓋在那兩隻交迭的、青筋暴起的、拼命按壓自己胸口的手上,他認為已經差不多了:「沒必要。」
他給厲珩分享,他無數次嘗試駁倒、推翻、掙脫逃離,最後終於接受的答案:「沒必要。」
他設法在自己見過的劇本里找到一些寬慰人的台詞,但話一出口,居然變成飄落的灰燼。
痛苦燃燒殆盡的灰白餘燼。
狡猾地偽裝成雪花。
厲珩發著抖親吻被雪覆蓋的眼睛。
厲珩把他的痛苦吞進去,季斕冬親眼看著它們在另一具身體裡毫無阻礙地狂妄紮根。這不太妙,季斕冬好心地拽住厲珩的袖子,勸他不要亂撿地上的東西吃。
但厲組長聽不見。
季斕冬只好看兩隻松鼠躥過樹梢,由松子聯想到松塔,由松塔聯想到排骨,不太對勁,重來,由松鼠聯想到排骨。
……不對。
季影帝有點苦惱。
他看著自己的胸口,這裡面竄飛出自由的雲雀,成群,振翅沖天,撲稜稜落下溫暖柔軟的羽毛,留下一個空的冰殼。
季斕冬聽見椒 膛鏄懟 睹跏 鄭嚟自己說:「厲珩。」
這個冰殼被厲珩抱著跌撞狂奔,被電擊,被隔著肋骨按摩心臟,被灌進氧氣,被用足以碾碎的力道搶救,又被用生怕碾碎的恐懼和歉疚小心,反覆不停地撫摸頭髮、頸側的皮膚和眼睛。
「季斕冬。」厲珩不停地調整力道,小心問他,「疼嗎?」
厲珩的聲音發抖:「……疼嗎?」
厲珩輕輕摸他的眼睛,呼吸急促劇烈打顫,灼燙的氣流吹過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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