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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敲開季斕冬的病房門,不准任何人跟隨,心跳得厲害,然後他定在門口,像是被當頭澆下一盆冰水。

季斕冬靜靜靠在床頭,眼睛垂著。

風從窗外灌進來,跟著動的卻只有窗簾和大了不止一號的病號服,病號服里的人蒼白安靜,對聲音沒有反應。

厲行雲看見季然口中那個「紅頭髮的年輕人」,手忙腳亂圍著季斕冬團團轉。在某一瞬間,厲行雲根本無法分辨——他仿佛也瘋了,他沒看見什麼替身,他看見了五年前的他自己。

五年前的厲行雲,大學還沒畢業,帶著在藏區拍戲的季斕冬飆車,兩側全是飛速倒退的綠草白雲雪山。

季斕冬的心情似乎很好,在呼嘯的大風裡學考拉:「啊……好……快……」

他被逗得樂不可支,又用盡力氣大聲喊:「哥!他們說這是聖山,繞三圈就沒有煩心事,救人出塵寰。我要讓你一輩子都高興!」

……記憶里的畫面迅速灰暗褪色,仿佛被螞蟻啃噬,千瘡百孔,一切坍塌,眼前是靜靜坐著的季斕冬。

厲行雲看見五年前的自己,穿過記憶,赤紅著眼睛走到他面前。

「你說你要救他。」

「厲行雲,這五年,你都幹了什麼?」

第09章 沒有難受

醫生不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厲總?」

這是私立醫院,服務的對象非富即貴,特地趕來的精神科主任對著厲行雲周到恭敬,轉向病床上的患者,立刻變了嘴臉:「他這是裝的,厲總,別理他。」

厲行雲的瞳孔縮了下,看向滿臉陪笑的禿頂主任。

似乎沒有其他人看得到「紅頭髮年輕人」的影子,哪怕影子怒氣沖沖對著主任連推帶搡,也攔不住雪亮的針頭。

「給他一針就好了。」主任走向季斕冬,「這種人,精明得很,他根本沒病,就是覺得裝瘋讓您心軟……」

話沒說完,膝蓋後窩先鑽心劇痛。

主任慘叫了一聲,叫拐杖的金屬端砸得腿腳一軟,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臉色煞白:「厲總?!」

厲行雲彎腰,撿起那支注射器,透明的藥水讓光線扭曲變形,投落一片暗影。

厲行雲俯身半蹲:「手。」

主任開始冒汗,訕笑:「厲、厲總,您這玩笑開大了……」

他臉上堆的笑幾乎有些掛不住,厲行雲的反應,一點不像玩笑——厲行雲居然真轉了性,護著姓季的。

既然這樣,早幹什麼了?!?

厲行雲的臉色差,眼底陰鬱極盛,看起來太像個煞神。病房裡鴉雀無聲,護士戰戰兢兢過來,按著要求給主任扎針。

倒也不是什麼真害人的藥,只是同樣也沒什麼用。

無非就是疼——超過人能承受極限的疼,好像一叢細細的毒藤長出來,吞噬皮肉血管骨頭內臟,把人折磨到崩潰,忍不住了,病當然也就「裝不下去」。

厲家的保鏢清場,拖走滿地打滾的精神科主任,病房門關上了,人被拖到走廊盡頭,慘嚎聲還隱約能聽見。

這情系統不領,踢走拐杖,繼續刨數據三尺找辦法碰到季斕冬。

厲行雲也沒心情撿拐杖。

他踉蹌幾次,勉強站起來,一瘸一拐到了床邊。

季斕冬看起來像是坐著,但只要仔細些,就會發現不對,蒼白眉宇平淡,這麼大的動靜也沒引得人動一下,那雙眼睛仿佛看著虛空的某處,又仿佛沒在看。

厲行雲試著,輕聲說:「哥。」

他嘗試把手覆上季斕冬的手,猶豫了一會兒,把這隻手抓住。

在車禍和腳手架坍塌里都沒受什麼傷,「幸運得不可思議」的人,手比他還要冷得像冰。被厲行雲握住的手指,像是壞掉的機器,動一下仿佛都有噪聲。

厲行雲低頭看著這隻手,有些絕望,他用盡辦法暖它,捧著低頭呵氣,拉開衣服,把這隻手抱進懷裡。

平靜的力道制止了他這麼做。

厲行雲打了個悸顫,抬起頭,迎上季斕冬的視線。

季斕冬被他吵醒,看了他一會兒,認出他:「厲總。」

季斕冬收回自己的手,對染上的溫度蹙了蹙眉,拉開窗戶,把手伸進夾著雪片冰碴的冷風。

厲行雲臉上的血色褪盡。

「不是你的問題。」季斕冬解釋,他不是針對厲行雲,只是因為腦子不正常,眼中的世界會發生變化,「我有病。」

這是幻覺的一種,不屬於他自己的溫度,在他眼裡,會變成一片纏著手掌的荊棘,有時候還會張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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