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伸手,問:「等下,那你是有個胞弟還是么妹?」
「按理說應是么妹,我記得母妃那時很愛用西南之地的廚子,好辣,不過么妹沒保住,你也見不到的,」沈無輕輕搡回她的手,「和微,聽我說完,別打岔。」
和微默默將手縮了回去,聽他繼續把心底的往事撥拉上來。
「那時父皇還很喜歡我,會摸我的下巴,說』愛妃,小無這雙眼睛生得真是像你,又亮又潤』,連每次宮宴都會讓我跟著母妃坐在他身邊,那次也是一場宮宴。
昭嬪娘娘,你應該不知道,也是那時受寵的一位娘娘,也有孕。她與我母妃進宮之日相近,很愛粘著我母妃,最愛喝我母妃做的荷花粥。
那日她時常嘔吐,除了荷花粥吃不下別的東西,母妃特意做了粥帶過來,誰知她喝下粥後,沒多久便七竅流血倒地而亡,那時宮宴還沒結束,人人亂作一團。
母妃也受了驚,因為悲痛過度昏過去了。
我在榻前守了母妃許久,不待母妃剛醒來一會兒,父皇便帶著皇后氣勢洶洶地殺進殿,不分青紅皂白、不講任何道理,當即讓人把母妃拿下。
彼時我年幼,只知道衝上去求父皇放開母妃,卻被皇后身邊的嬤嬤硬拉到一邊,我眼睜睜看著母妃被人拉走——或是架著胳膊在地上拖行。
殿內所有人都被禁足,有姑姑好心帶我去找皇后娘娘求情,皇后殿裡人很少,不知都去做了什麼,我輕而易舉便溜進去,卻聽到她得償所願般笑起來,笑了很久,她說』一箭雙鵰,本宮真是好計謀啊』。
我偷偷躲在樑柱後去看她,皇后手裡正燒著符紙,煙霧一坨一坨的蓬上來,蓬到她的臉上,她眯眼去嗅,神情很受用,我卻覺得她像個施妖術的怪女人。
我當時聽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她不像我平日見到的那個會給我糖吃的端莊娘娘。
我轉身就跑,卻迷了路,我不敢隨意求人帶我回去,只敢偷偷跟著幾個宮女,想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再求她們,誰知她們左拐右拐,不知去了哪個地方。
人很多,卻都很安靜,我只能聽見有人沉聲在報數,以及一下又一下、重物敲在軟物上的悶響。
我沒打算過去的,我想趕緊回去。
不過,我聽見母妃的聲音了。
很輕很輕,輕到能被周圍宮人吸氣的聲音蓋住。
我當即便發瘋般回頭衝過去,沒人來得及攔住我。
我看見母妃被綁在石柱上,又粗又長的廷杖就那麼重重的打在她微隆起的小腹上,她唇角還留著血,臉上也是腫的,已經神情恍惚、說不出什麼話,即使她望見了我,也只是淡淡朝我笑了一下,嘴唇相碰說了四個字。
我後來弄明白了,她說,好好長大。
而後就再也沒有而後了,母妃的頭就像不甚被我折斷的竹蜻蜓,歪倒就再也沒正回去。
姑姑說,母妃跟著昭嬪娘娘一起去了很遠的地方,她們在那兒會祈求我平安健康,祈求我會幸福,讓我不必擔心。
後來姑姑也不見了,殿裡少了很多會逗我玩的宮人。
不管是找不到的母妃,還是東跑西顛的我,都一日日的被人漸漸遺忘了。
時至如今,我也分不清那時的事究竟是夢還是現實,連現在與你說的這些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沈無說完,和微也沉默良久。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蓋在沈無的手背上,拍了拍。
沈無登時又變成平日那副清風徐來的模樣,他笑了下,問:「做什麼?安慰我?」
「嗯,安慰你,你好像要哭了,方才眼睛像一汪湖泊,」她指了下被風吹起漣漪的湖面,「跟它一樣。」
沈無攤手道:「其實現在還好了,真的,你看,我都快忘了。」
和微癟嘴:「別強顏歡笑了,你裝沒裝我還看不出來麼?——我知道了,是皇后在背後做了手腳,借荷花粥陷害你母妃又害了昭嬪娘娘,所以她說一箭雙鵰。」
和微想了想,又蹙起眉,疑惑道:「可是她是皇后啊,她位高權重,還害你母妃和昭嬪娘娘做什麼?」
沈無看著她,默了幾瞬才道:「因為惡,世界上所有惡意的源頭,都歸於一個詞,嫉妒。」
「皇后嫉妒她們?」和微轉了下眼眸,思索起這句話。「嫉妒你母妃和昭嬪娘娘受寵?」
沈無輕點一下頭,正要讚許,又聽她問:「可是皇后後來好像也沒活多久,她也被人嫉妒了?」
「若要這麼說……」沈無想了想,道:「其實我不知皇后是怎麼死的,我只知她偷偷組建了秘閣,美名其曰是為父皇分憂,實則招攬了宮裡不少人去加害他人,後來兩位最受寵的娘娘不在了,她如願以償被寵幸,侍奉第二日便沒再出來。」
「死了?」和微詫異。
「死了。」
和微緩道:「我懂了,陛下嫉妒她能投機取巧擁有自己的勢力,不想讓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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