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桃泡了茶,送到病榻邊。
紅霞說道:「就放在這裡,我來餵夫人吧。」
張言華自打去年十月小產之後,得了下紅之症,連續三個月經血不斷,竟是得了血山崩,氣血耗盡,面白如紙,身子乾瘦的像一把枯柴,說話氣若遊絲,茶碗都端不起來,只能靠餵。
紅霞用銀勺子舀了茶湯,慢慢的餵給張言華。
張言華把一碗茶都喝完了,說道:「扶到我窗邊的羅漢榻上吧,我想看看雪,南京的雪比北京的少多了,看一次,少一次。」
紅桃含淚在羅漢榻上的被褥里放了幾個湯婆子。
張家三個千金小姐,最叛逆好動、愛說愛笑、治家有方、精明能幹的二小姐張言華已經瘦的如一張紙似的,輕飄飄的,紅霞和紅桃很容易就扶著她躺在了窗下的羅漢榻上。
窗戶是貝殼打磨、鑲嵌而成的,如琉璃一般透明,張言華躺在榻上,近乎貪婪的看著窗外飄著的大雪,「這雪真好看啊,就像自由自在的精靈。」
紅霞說道:「等夫人身子好了,我們去堆雪人,就像以前在梅園裡一樣。」
「好啊。」張言華蒼白的面容露出笑容,「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紅霞啊,你還記得這句詩嗎?這是我大姐姐出嫁前夜,我們一起玩牙牌令的時候,如意是令官,我抽到了長三、黑五、天牌這三張牌,這是』帶雨蝶難飛』牌譜,我就對出了這句』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的酒令。」
其實紅霞已經忘記了,但張言華這樣說,紅霞只得說道:「記得,夫人對的酒令真好。」
張言華說道:「記得五年前,我們在通州登船南下來南京的時候,正是楊柳依依的春天,如意還折了一支楊柳送給你,你把楊柳養在花瓶了,養爛了都捨不得扔。」
張言華一聲長嘆,說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我啟程來這裡的時候,楊柳依依;今天我回憶往事,已經是雨雪霏霏的景象了,原來我的人生,都在這句詩裡頭……」
張言華昏睡過去,恍恍惚惚,又回了剛才的夢境,她飄飄蕩蕩,魂歸故里,頤園和南京一樣,都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她想回頤園找大姐姐張德華,卻在雪裡迷了路,找不到方向。
驀地,她看到了雪地里的一抹紅,仔細瞧去,正是三妹妹張容華!
張容華穿著大紅羽緞狐裘,身邊跟著丫鬟硃砂,硃砂說道:「小姐,這大雪天出來作甚?」
張容華說道:「老祖宗精神萎靡,雪天梅花開的正鮮艷,老祖宗最喜歡梅花了,我親自去折幾根梅枝,給老祖宗解解悶。」
張言華聽到「梅園」二字,當即就跟著這抹紅,飄飄蕩蕩的,去了闊別五年的梅園!
五年了,梅花樹長的更高,開的更艷,傲立雪中。
張言華輕輕對張容華說道:「謝謝你,三妹妹,帶我回來。」
一縷芳魂,消失在瑞雪梅花之間。
梅園,張容華砍了幾根梅花枝,驀地,眼前閃過一個身影,還叫她三妹妹,但是轉瞬即逝。
張容華一怔,說道:「硃砂,我好像看到了二姐姐。」
硃砂說道:「二小姐五年前就嫁到南京去了,怎麼可能還在這裡,小姐想必是看久了白雪,看花了眼睛,小姐,快回去吧。」
與此同時,南京,魏國公府響起了報喪的雲板之聲,魏國公夫人張言華去世,她只有二十三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梅園千金聚不齊,抗婚姻容華現真性
正德十三年,正月二十五日,魏國公夫人張言華去世,國公府八百里加急,將張言華去世的消息報給京城東府。
路途遙遠,噩耗傳到頤園時,已經過去四天,到了二月初一了,大雪過後連續幾日都是大毒日頭,長壽湖冰雪融化,兩岸柳枝已出了新芽,聽鵜館的辟鵜鳥也從南方飛回來了,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東府周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跑到松鶴堂報喪,連芙蓉和王嬤嬤都阻止不了她,周夫人悽厲的哭聲響徹整個松鶴堂:
「老祖宗!我的言華沒了!她才二十三歲啊!我可憐的言華!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直到女兒死亡,周夫人也沒有悔不該當初,她依然覺得女兒出嫁就是高貴的魏國公夫人,和繼女張德華的誥命等級一樣,她覺得女兒只是命不好,還沒生出兒子就去世了。
紫雲軒,如意聞言趕到松鶴堂,此時周夫人哭得暈厥過去,松鶴堂一片混亂,來壽家的狠命掐周夫人的人中,把她掐醒,醒來後不久,周夫人又哭暈過去,芙蓉沒辦法,就命人周夫人抬進軟轎里,把她送回東府去。
老祖宗又氣又悲,用拐杖直跺著地面,「侯爺呢!這個孽障去那裡了?親閨女去世,他這個當爹去那裡鬼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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