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娘子似是受到了某種感應,從迎枕上直起了身。
她盯著窗紙上,影影綽綽倒映出來的人影,脫口而出道:「羨哥兒?是、是你嗎!羨哥兒!」
第160章
「喵~」
貓是渣貓, 它現在對歸娘子已經不愛了,無賴地趴在榻上舔著爪爪,忽然它的耳朵往後斜了斜, 興奮地聳了聳小鼻子。
它從榻上跳下來,喵喵叫著跑了出去, 開心極了。
歸娘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映在窗紙上的人影, 哪怕連容貌都看不到,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是羨哥兒。
她在夢中無數次想要抓住他,又無數次都與他交錯而過。
「你不能動。」
顧知灼把她按了回去,認真地說道:「你是真死過一回的人了,刀子刺的再偏,也是在心口, 丹藥再有用,你的心脈也斷過。再加之,你先前滋養陣法時耗費了太多的元神,沒有十天半個月, 你都不能亂動, 必須得躺著。」
顧知灼很少對病人用「必須」這兩個字。
歸娘子聽話。
她躺了回去,但依然面向窗戶,目光貪婪。
她不敢眨眼睛, 生怕眼睛一閉,就和無數次在夢裡時一樣,又他讓從眼前消失了。
「你先躺著, 我出去瞧瞧。」
顧知灼給她搭了把脈, 又拉好錦被,再把之前用來擦過手的,那塊沾滿了血的帕子也一塊兒揣上了。
從廂房出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紅艷如火的身影。
果然,是沈旭。
好嘛,他一來,好好的小跨院,人全沒了。
掌柜不見了,聽憐也不見了,連那些粗使婆子也都被他嚇跑了,只有盛江和晴眉遠遠地站著。
這該叫,凶神惡煞?
貓繞在他腳邊親熱地喵喵叫,前肢扒著他要抱抱。
顧知灼福禮道:「督主。」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再看了看他。
他離著窗戶足有一步,能看到什麼才有鬼呢。
好歹也該把窗戶紙給捅破啊!
這彆扭的性格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
「督主,您不進去嗎?」顧知灼忍不住問道。
沈旭沒說話,不理人,也不理小貓咪。
小貓咪委屈,在他的衣袍上蹭來蹭去。
顧知灼走到他跟前,側首提議道:「要不,我去把她叫出來?」
「不許去。」
沈旭臉色一黑,按住她的單肩,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你要敢叫,我就打斷你的腿。
顧知灼嗤笑,下巴一仰,對他沒有任何懼色:你打打看?
這位顧大姑娘每回都偏愛和督主明刀明槍的幹仗,嚇得他直抽抽。盛江默默地又退開了好幾步,緊貼著樹,只當自己不存在。
過了一會兒,終於是沈旭先開了口:「是我弄丟了她。」
「……那一天,我在懸崖邊發現了姐姐的腳印,我想爬下去找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後來,有人攔住了我。」
「我認得他,他是爹爹的好友,江叔。江叔帶來了十幾個人,說他們是特意來救我們的。他痛哭流涕,他懺悔,他說他們是太害怕了,先前才會默認殷家是馬匪。但是,殷家滿門盡滅,他們實在於心不忍,趁亂悄悄跑了出來。」
「我信了,我告訴他們姐姐掉下了山崖,我求他們幫我找姐姐。」
「你猜猜,後來怎麼樣?」
顧知灼斜著眼睛看他:「我為您算過一卦的,在莊子上。」
沈旭放下手,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從輕到重,漸漸癲狂,雙目是嗜血一樣的紅,涌動著恨厭和悔恨。
他是在笑自己,嘲笑那個願意相信別人的自己。
「江叔的人從背後一個悶棍朝我打了下來,醒來的時候,我被裝進了一個布袋子裡。」
「他們說,把我帶回去領賞去。」
他再一次被他曾一心想救的黑水堡城背叛了。
簡直蠢的死一萬遍都不夠。
在被打悶棍的時候,沈旭用最後的意識把隨身的玉佩砸在了地上,又把一塊碎片死死攥在掌心裡。就是用這塊碎玉,他慢慢割開了綁著手腳的繩子。
割開了布袋。
也割開了那些人的喉嚨。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後來,我再去找姐姐,就找不到了。」
在崖下只有血,和破碎的衣裙。
如果不是他輕信了別人,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我弄丟了她。」
他攥緊了拳頭。
是他蠢笨致極,像個傻子一樣相信別人,結果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
沈旭說完,轉頭就走。
知道她還活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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