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儲君是大興之兆頭。
他撐不了幾年就要致仕了,今上姿質欠佳,宋首輔希望至少新君能有一番作為,可是,三皇子……三皇子實在讓他看不到一點希望。
他不想有生之年江山動盪,戰亂四起。
宋首輔只當沒聽懂,無奈地把酒盅推遠:「不成不成,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年。不聽太醫的話可不成。」
謝璟憑窗而坐,他一襲玄色鎏金長袍,骨節分明的手中握著一把合攏的摺扇,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端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不急不躁,其實是壓根沒聽懂兩人的機鋒。
見首輔不願飲酒,主動給他斟了茶。
「營營一生,悔不當初……」戲台上的青衣唱腔婉約,水袖拂面,垂淚而泣。
「唱得好!」
衛國公大讚道:「人生在世,不過是為了妻兒,為了子孫。老哥,你說是吧?」
「你家小孫孫雖有些頑劣,但資質不凡,只可惜如今也就剛滿十五,等你致仕時,他都還未及冠。你說說,要是沒有人幫扶上一把,仕途可不好走啊。」
宋首輔端起茶盅,用茶蓋輕輕撇過茶沫,瞳孔中倒映著清綠色的茶湯。
當時他擔心公子忱回來後,會在朝上攪風攪雨,思考再三才上了那道立儲摺子。
但是,是他小覷了公子忱。
公子忱重視大啟,如先帝和廢太子一樣,顧全大局,把大啟放在了首位。
他回京後,從一開始的沉寂,到出宮,再到踏上金鑾殿,沒有腥風血雨,更沒有去動搖國之根本,而是讓皇帝「主動」把他放出了宮,解除了所有明面上的控制。
從容不迫間達成了目的。
那天,公子忱在踏上金鑾殿的時候,宋首輔仿若看到了當年風華絕代的太子。
有謝應忱珠玉在前,宋首輔如今越發的瞧不上三皇子了。這也不是他的錯吧。
宋首輔笑道:「磨磨唧唧自有磨磨唧唧的好處,衛國公如今這修身養性的功夫可越發的差囉。」
從龍之功,一在擇龍,二為有功,三嘛,得看這龍能不能躍過龍門。
歷朝歷代,早早站隊的,大多沒好下場,動輒滿門不存。
「當然比不上宋老哥您。」
兩人語帶機鋒地走了幾個回合,衛國公的臉色很不好看,心裡連連罵著「老匹夫」,他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他索性把話挑明了些:「宋老哥,我瞧著三少爺頗有一番雄心壯志,但年紀輕歷的事少,需要我們這些老傢伙幫襯幫襯,你說呢?」
「明主賢臣,佳話啊!」
這話當著三皇子的面,多少就有些逼迫的意味在了。
宋首輔覺得自己今天辦了件蠢事。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酒壺,給自己倒滿了酒,酒香勾得他口齒流涎。
他一飲而盡。
這酒液極烈,喝下去的時候,有如烈火灼燒著,從舌根一直往下,隨後又有一股濃郁的回甘縈繞在唇齒間。
好酒!
宋首輔暗贊了一句。
「老哥,這酒不賴吧。」衛國公大笑著又給他斟酒。
再是一杯落肚,宋首輔已經有些微醺,他擺擺手道:「不成了 ,不成了,年紀大了喲。」
「老哥何必自謙呢。三少爺……」
宋首輔滿身酒氣道:「有雄心壯志可不夠。飛得太快太高,是會折了翅膀的。」
說完,他又飲了一杯,這一杯下去,小腹開始隱隱發燙,有如臟腑被一股熱勁死死揪著一樣痛。
老東西!衛國公暗罵著,他分明就是在說,三皇子沒有為君之能。偏還是借著酒勁說的,到時候一醒,完全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若三皇子有為君之能,他還忙活什麼。說是要一個和當今一樣的新帝才好啊。這都不懂!
謝璟神色平和,被首輔挖苦幾句,他根本不痛不癢,顧知灼的那些話毒多了,還動不動讓他跳水摔馬自殘什麼的,被荼毒的多了,他現在心理承受力好了不少。
「國公爺莫急。」
謝璟為他們斟了酒,含笑道:「首輔也是有所考量,我年歲尚輕,未入朝堂,也確實不知能不能擔起重任。」
「聽說三公子在這兒。」
一個爽朗的聲音在走廊響起,緊接著包廂的門被從外頭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長著一把絡腮鬍,膚色略顯暗沉,雙目狹長帶著一種陰戾。
宋首輔一見眉頭直皺。
衛國公立馬就發現了,連忙道:「龔老弟,怎在這兒遇上你了。」
他的意思是,人不是他請的。
「來聽聽曲子。」龔海自顧自地坐下,戲台上的青衣正以水袖遮面,回眸間顧盼生輝。
他叫了一聲「好」,又調笑道:「這些戲子打小練功,身段柔得不像話,這滋味,嘖嘖,良家可比不上……三公子,您可要嘗嘗?您長姐也是嘗過的。」
謝璟的面孔一下子漲得通紅,捏著摺扇的指尖有些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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