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蕭不言管不住自己的嗅覺。
在被一陣香氣勾出轆轆飢腸後,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對上了田柒期期艾艾的目光。
「君侯,您說我是不是想家想出幻覺來了。」田柒捂著被巴蜀菜折磨了數日的肚腸,「我怎麼覺得,只有正宗的長安佳肴,才能傳出這樣的味道啊。」
州城裡那些所謂的「長安風味」的館子都是騙人的,實際上還是一股子巴蜀味!一點都沒有這種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蕭景姝在做晚食。
她從來不是被當成一個正兒八經的學生教養,修習的書文可以稱得上一句「精」,卻並不全面,因此所費時日並不多。
以防她閒下來胡思亂想不聽話,公儀仇允許她學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譬如廚藝,譬如侍弄花草,譬如歌舞女紅琴棋書畫之類。
只是學廚藝要打著心疼先生體弱想為先生做藥膳的幌子,侍弄花草也要為了投其所好。公儀仇極其矛盾,不喜她,卻又享受來自她的討好,她便藉此機會琢磨巫嬰從苗疆帶出的毒經。
食材與花草,都是能製毒的好東西。
蕭景姝學東西極快,輕而易舉便練就了好廚藝,每每公儀仇在時便親自下廚表忠心,漸漸察覺出他最愛長安風味。
由此蕭景姝猜測,公儀仇要麼是長安人要麼在長安待過。
她受其影響也偏愛長安菜餚,恰巧已經吃劍南風味有些膩了,便買了菜打算自己做來解饞。
巫嬰則在幫忙燒火。
未曾遮掩的腳步聲傳來,兩人只當沒有聽見。直到田柒的臉都湊到了灶邊,蕭景姝才分給了他一個眼神:「田小郎君有何貴幹?」
田柒看到她在做的湯餅,眼睛都直了。
肥瘦相間的豚肉炒香做成臊子,配著嗆好的酸湯汁澆到扯好的湯餅上,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入口該有多麼咸香、勁道、開胃。
田柒吞了吞口水,同蕭景姝套近乎:「烏小娘子是從長安來的麼?真巧啊,我也是長安人。」
「不巧。」蕭景姝將剩下的些許肉丁切成肉沫,放到了特意為烏梢準備的粗陶小碗裡,「我並非從長安來。」
「不管從哪裡來,咱們聚在一起就是緣啊。」田柒厚著臉皮繼續道,「我一見小娘子便覺得親切,想來是上輩子有緣,不如我們一道用個晚食敘敘舊罷?」
真是見了鬼。蕭景姝心道,蕭不言那樣的主君怎麼會有這般沒臉沒皮的親衛?
「小郎君還是走罷。」蕭景姝一邊同巫嬰張羅著收拾晚食一邊道,「我只做了我們姐妹二人的份,不會突發善心留你用飯的。」
田柒很是委屈:「我有那麼好騙麼?明明那些臊子夠你們吃上兩天……」
蕭景姝道:「對啊,我們二人兩天的份嘛!」
田柒垂頭喪氣地回後院去了。神出鬼沒的暗哨已經送上了今日的晚食,明明色香俱全,可他卻沒有一絲胃口。
「烏皎小娘子好狠的心腸。」他對著蕭不言哭訴,「我不過是想討一口吃的而已,她怎麼就不給呢?」
蕭不言不是很想搭理他,可若是不搭理他估計能鬼哭狼嚎半宿,於是道:「你們又沒熟絡到留飯的份上。」
田柒大驚失色:「還不夠熟麼?都已經住同一處宅院裡了呀!」
這不已經是親如一家的關係了!
蕭不言有些頭痛:「人家費錢費力做的晚食,憑什麼要白白分給你。」
田柒恍然大悟,在荷包里摸出一塊銀子,又飛奔去了前院。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美滋滋地捧著一個大海碗回來了。
蕭不言已經用完了晚膳,並沒有歇息,而是親自帶著阿索去後山捕獵了。
劍南的春夜並不寒涼,連風都是輕柔的。蕭不言坐在合抱粗的鳳凰木上,漫不經心地摘下一片樹葉,隨手彈了出去。
隱沒在草叢裡的一條蛇被釘在了地上,窩在樹腳的阿索步履蹣跚地挪了過去,模樣頗為慘不忍睹。
蕭不言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今日住進了前院的兩個人。
若非這難解的蠱毒與那個巫嬰不似中原武功的身法,他是半分也不信巫……烏皎口中的說辭的。
她烏髮如緞齒潔如貝,比他見過的一些貴婦人養得還要好,可偏偏膚色微黃,想來應當刻意遮掩了。
一顰一笑倒是很靈動,應當沒有戴面具易容,不過也不能確定——他還是對苗疆的手段所知甚少。
說自己飽經磨難,可偏偏眼睛裡還帶著不諳世事。巫嬰比她略好一些,但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想來被拘禁應當是真的,但卻沒怎麼吃過什麼苦頭。
瞧平日裡相處,應當不是姐妹,更像關係好的主僕。
且雖說她會做一手長安菜式,但絕不是來自長安,不然自己不會不認得這二人。
這就又同她自己的說辭對不上了,哪個主家會教從苗疆抓來的奴僕學廚藝?不怕被毒死麼?
諸多疑點頃刻間在腦海中掠過,蕭不言卻沒有再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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