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嚴煜床邊坐下,重重地嘆一口氣,伸手想去捉住嚴煜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
「夜深了,你就別看了,可好?」
嚴煜盯著書里那枚小像,目光不曾有片刻挪移,「這幾日夜裡風冷,祖母當待在自己房中,少出來走動才是。」
少年郎的聲音還若從前一般清朗溫柔,只是多了一絲冷淡。
不等林老夫人應答,他又立刻開口喚來婢女,讓他們扶老夫人回房。
「琮之!」林老夫人聲音驟然放大,烏木拐杖重重地點在地面,發出撕扯般刺耳的聲音。
她顫顫悠悠起身,邊搖頭邊說道,「你如今這個模樣,和當年你祖父從苗疆被抓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你還敢說你沒有被那妖女蠱惑?枉你自小熟讀聖賢書,又怎會不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句話?你以為你這樣子作賤自己,只是在糟蹋自己的身子,殊不知這也是在剜你娘親的心、剃你爹爹的骨!」
她抬起拐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紙箱嚴煜,他也終於從書中抬頭,雙眼猩紅地與她對視。
「你這是大不孝!」
聽到這裡,季窈感覺自己腦子裡緊繃著的最後一根弦在快要崩斷的邊緣。她不自覺攥緊拳頭,因為憤怒與難過的緣故把衣裳一隅緊緊攥住,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
皮肉上的痛苦卻遠不及心中痛楚萬一。
少年郎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此說,眼中雖有波光閃動卻遲遲未曾落下淚來,表情還若方才一般寡淡無情,只是聲音微弱而顫抖,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他在極力地忍耐。
「是啊,如今連這身皮肉和骨頭都不是我的,我如何能做主呢?只有我的靈魂被允許和她在一起,祖母可是此意?」
「你!」
林老夫人抖得更厲害,嘴裡「你你你」了半天再說不出一句話,最後也在倉皇之中落了淚,被婢女攙扶著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或許這就是我們嚴家的命。你爹躲過一劫,結果報應到你的身上……罷了,都是命、都是劫數……」
林老夫年已人耄耋,情緒哪裡經得起如此折騰。一屋子僕人、婢女健健康康,只有兩個主子看上去都是一副風吹就倒的病模樣。死一般的寂靜之中,嚴煜的心再次揪痛起來,他低頭無聲落淚,片刻後又立即抬頭,面色黯淡而絕望。
「是孫兒不好。孫兒會儘快養好身體,該休息之時,也不會強撐,委屈這副身子的。祖母放心,早些回房歇息罷。」
林老夫人只是搖頭,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向門口挪移,「好好好,這副身子到如今聽上去已經不是你的了。我不管、我不管……」
關門聲響起,房中又恢復安靜。
季窈蹲在房上太久,腿已經開始發麻。她看著嚴煜面色疲憊,揉揉眉心又開口讓婢女喚彩顰進來,心一下子又提起來。
他是要向彩顰探聽自己的近況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彩顰推門而入。
「主子。」
「渠陽那邊進展如何?」
「兩日前縣衙送來的信里說,縱火案的兇手自行到衙門投案,被抓走的兩個孩童也季娘子他們找著,估計結案之後就會回來了。」
「她還是如此厲害。」
他臉上溫柔的笑意晃了季窈的眼。
不能再待下去。再待下去,她會忍不住想見他。
想摸摸他的臉,想輕蹭他骨節分明的手背,想撲進他寬厚的肩膀里,埋頭痛哭一場。
季窈斂神靜氣,將瓦片歸位後艱難地挪動雙腿,跳到西廂房邊圍牆之上,最後沿著牆邊回到門口,消失在夜色中。
房中纖瘦的少年郎渾然不知她的到來與離開,只在彩顰離開,一切又都歸於寧靜之後長舒一口氣,望著窗外無垠的月色,開口像是在問誰,又像是喃喃自語。
「非要等到結案之後再回嗎?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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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四刻,南風館已經打烊,小倌們不住在館中,打烊之後各自家去。
商陸和蟬衣出事,季窈和杜仲前去營救,加上京墨因公回京,整個南風館後舍空空如也。於是三七和楚緒被要求,在眾人離開的這段時日就在南風館住下,以防有人趁虛而入。
空閒之餘,她也拜託二人將自己的珍哥兒和金哥照顧好。所以每日打烊之後,三七住在前館三樓的空房裡,楚緒就住在京墨的屋子裡。
碧蹄在嚴府外的草叢裡進食,身上氣力恢復些許,帶著季窈回到南風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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