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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逐漸深了,南風館依舊歌舞聲四起。彼時京墨正在前館三樓,戲子們休息化妝的房間門口,替蟬衣檢查他平日裡用的那把古琴。
他一邊調試琴弦,一邊微微抬頭,目光越過走廊盡頭看向一樓熱鬧非凡的大堂,卻突然瞧見眾人身後背對著的那面牆上,一個纖長黑影一閃而過。他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雙眸微眯緩緩起身,目光順著雪白無暇的牆面徐徐上移。
商陸在二樓忙著招呼女客,同樣也被身後一閃而過,風一樣的黑影驚動,轉頭回看卻什麼都沒有。回想起今天這個日子著實特殊,自己下午忙著同季窈等人閒聊胡扯,任由季窈拿一個死人做玩笑話也不阻止不說,甚至沒有親自燒一些元寶蠟燭給那位赫連掌柜,後背不禁泛起陣陣涼意。
不行,趕緊表示一下,否則要真被粘上就麻煩了。
他趕緊低頭從錢袋裡摸出數十個銅板,順著二樓窗外拋灑進後舍池塘里,對著池塘以及天邊明月暗暗起誓說道,「赫連掌柜,當初是你收留了無家可歸的我,還教我算帳、接客之道。我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你卻與我師父無異……師父在上,你一路走好,我一定會替你照顧好師娘的。」
他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並未注意到二樓窗外那道黑影身形明顯僵直起來,隨後「刷」的一下又爬上三樓,消失在二樓窗外。
三樓雅舍,杜仲被窗外微風撲面自覺身上發冷,正起身到窗邊準備將窗戶關上,手剛碰到窗幾木製欄杆,靜悄悄的窗外卻隱約聽到有人喘息的聲音。這聲音此起彼伏,與池塘中蛙鳴聲混為一體,極難察覺。
接著一股香茅草的味道鑽進鼻腔,杜仲腦海中猛然浮現一個熟悉面孔。
難道是……
那道暗影蟄伏在三樓屋檐下,因為心中忐忑緣故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微亂。他看著裡面伸出來那隻瘦到皮包骨卻依然爬滿青筋,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手又收回去,接著杜仲清雅俊美的面容出現在窗邊,對著無垠月色,柔聲說道,「赫連大兄,今日是你忌辰,奈何我重傷未愈,無法到你墳前為你上一炷香。我知曉你心中牽掛,特意來告訴你:兄長盡可不用擔心,嫂嫂跟了我,你一切放心。」
他說完這話,目光若有似無斜掃而過,眉宇間薄帶幾分譏笑撤身,雙手扶住窗戶,做出想要關窗的姿勢。
就在窗戶即將完全關上的瞬間,那道身影果然按耐不住一躍而下,以右肩撞開窗戶跳到屋內,徑直朝著杜仲作勢而來,雙手長伸掐住了他的脖子。
「什麼叫嫂嫂跟了你,我一切放心?就是跟了你我才不放心呢!我走的時候你如何同我說的你都忘了不成?好你個杜仲,白眼狼!還有商陸也不是個好東西,照顧我夫人?指不定就照顧到床上去了……我真是瞎了眼,連你的話也信……嗚嗚嗚……」
杜仲看著面前身材高大,面容與舊人有五分相似的男人掐著自己脖子將自己按在地上,實則雙手根本沒有用力,而是陷入自己的情緒中,一邊抱怨一邊抹眼淚,忍不住笑出聲,牽動胸口劍傷撕裂般痛起來。
「哈哈……果然是你。」輕輕將掐住自己脖子的那雙手撥開,杜仲從地上坐身來,捉弄人的表情還帶著意猶未盡的笑。
「赫連兄,好久不見。」
聽他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竟不見絲毫猶豫,讓他生出一種自己好像根本沒有換臉的錯覺。赫連塵愣愣然起身站好,摸著自己的臉有些恍然。
「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郎君手指揉了揉鼻尖,眼神滿是促狹,「我所認識的人中,惟赫連兄一人喜歡吃那香茅草烤魚。」
他這麼一說,赫連塵想起自己晚上可不就是在東街那家南詔國人所開飯館裡吃的香茅草烤魚?意識到他可能早就發現自己藏身窗外,赫連塵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眼含期待看向杜仲說道,「所以,你方才那番話,只是想引我現身,並非實話?」
拜託,請一定告訴他,他那貌美傾城的夫人跟自己面前這個人模狗樣啊的結拜義弟毫無干係,否則他就要慪氣而死了!
杜仲看出他眼中渴求,心中悵然若失。
前腳那個叫嚴煜的小白臉還杵在那裡,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如今赫連塵換了一張臉又回來,真是頭疼。
郎君斂住笑意,淡然凝他,「自然只是玩笑話……赫連兄,你這臉……」
聽他如此說,赫連塵總算鬆一口氣,擺擺手找了張凳子坐下,給自己倒一杯茶解渴,「你還好意思問?我當初聽你所言,詐死之後去到什麼勞什子青雲山,找什麼神醫『燕鬼手』換臉,問遍山上山下的農戶、獵戶和採藥人,都說從未聽聞過此人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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