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流溢的琴聲傳上三樓,季窈坐在往日為伶人、小倌們小作休憩準備的房間內,身上穿著演女鬼的白色大袖長衫,面前一名臉上化了油彩的女戲子正在給她上妝。
只有筷子頭一半大小的狼毫點彩筆,將冷墨點在她眉心。季窈從未如此規規矩矩坐在鏡前任人擺弄,她閉著眼,感覺肌膚被筆尖絨毛撓癢,忍不住蹙眉動了兩下,被女戲子伸手按住。
「季掌柜快別動,隔壁杜郎君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如此快?」
很難想像杜仲也有如此聽話照做的時候。女戲子在她面上描摹一陣後,又拿起香氣撲鼻的香粉,兔毛刷子輕輕蘸取些許刷在她臉上,一邊替她將頭上髮髻拆開,做垂散狀,一邊忍不住感嘆,「季掌柜模樣真是俊,像畫裡走出來似的。饒是我走南闖北這些年,都不曾見過你這樣的女子。」
她這樣的?她這樣是哪樣?
看季窈睜開一隻眼睛瞧她,女戲子笑盈盈繼續說道,「就是很特別。要說做生意的掌柜,您沒有那些個做大生意的老闆們精打細算,對待手底下小廝、夥計們是真豪爽,從前我們哪裡敢想,從客人那裡賺十兩,就能分到一兩這樣的好事;但要說尋常閨閣女娘,您又絲毫不介意拋頭露面。但凡容色上高人一等的小娘子們,誰不是翹著傲著,拿下巴瞧人的時候倒比正眼看人時候多,偏偏您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美似的,打扮上雖然華貴,卻不仔細,就連妝色都化得不好,真真是浪費了這樣一張掐尖的臉……」
說到這,她放下手中香粉,雙手放在少女肩上,喚她睜眼,「好了。」
季窈睜眼,看見銅鏡里的自己略呆楞住。一雙圓梨甜杏眼的眼尾上揚兩道紅色細線,平添三分妖媚與風情。往日只是隨便一抿的紅唇此刻被女戲子用絨刷仔細描廓,勾勒出飽滿而標準的含珠唇,肌膚不潤而澤,腮頰不染而粉,只微微眨眼,立刻勾走人三魂七魄。
配上她一身冷白色大袖長衫,活脫脫一個吸食男人精氣的女鬼無疑。
女戲子看著面前宛若天人的少女,愣愣將手中筆刷握住,眼神直勾勾道,「要不是今日台下坐著的全是女客,季掌柜傾城絕色自今晚之後就要藏不住了。」
她從未化過如此精緻的妝容,對著銅鏡瞧個不停,面上難掩喜色,「哪有你說的如此誇張?快別笑話我了。」
「真真的。」女戲子收拾好東西,轉身去把門打開,「我雖然跟著做這一行年歲不長,但是京都里達官貴人家裡也去過不少。哪怕是那些朝臣家裡的娘子和夫人,模樣都比不上季掌柜你呢。」
門開的瞬間,季窈被眼前一道銀白色的光晃了眼。再睜眼細看,門口站著的勁裝郎君,兩人眼神都有些滯住。
自從去年七夕之後,杜仲就再沒有見她穿過白色。
如今再看見她一身雪白,衣袂飄飄,腦海里登時想起他們二人初見時,季窈看上去病秧子似的,就穿著如今這樣一身雪白的喪服躲在赫連塵娘親身後,神色雖然懵懂,眼神卻沒有絲毫怯懦。
原來她穿白色這樣好看。
對上那雙看似波瀾不驚的眸子,季窈才確定面前站著的人是杜仲。也不怪她恍惚,杜仲此刻穿上將軍的衣服,鎧甲加身,裡面是墨黑色勁裝,臉上銀白色雕鷹翼紋的面具遮蓋住他上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懶淡冷漠的長眸。
「原來話本里的將軍是個蒙了面的。」那想來女戲子那個吃東西過敏的夫君要來扮演這個角色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女戲子看他們兩人眼裡此刻只有對方,知趣承認道,「戴上面具的戲份只有一半。早前我們打算矇混過關的時候,我也想過他摘下面具之後該如何收場。」
杜仲看她圍著自己轉兩圈,眼尾帶笑,「你倒像個女鬼。」
她膚色本就白皙,如今撲上粉又畫上紅唇,若不是她此刻一副嬌俏靈動的樣子,到了暗處興許真會被人當成鬼。
季窈才不管他嘴裡有無好話,總之今天陰差陽錯化了個精緻的妝容,她心情好得很,直站在三樓圍欄處喚京墨和商陸上來瞧她。
女戲子將兩人拉回房間,開始給他們講戲。
「開篇將軍會先露面,杜郎君你要稍稍辛苦一些。故事主要講將軍在一次征戰中遭遇埋伏……」
萬事不做便罷,做便要做好。杜仲頭一回登台沒經驗,在一旁聽得仔細。季窈見身後商陸偷溜進來,拉著他要他看自己臉上妝容。兩人偷笑一陣,被杜仲一抬手敲中腦袋,無可奈何轉身回來繼續聽戲。
「最後,將軍將解除婚約的娘子送走,選擇回到與女鬼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自刎而死,季掌柜從後台重新走出,攙起地上杜郎君一起謝幕即可。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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