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仍舊喧囂的室內,有人大著舌頭問:「姓陳的怎麼這麼早就走了?我看那小燕兒跟他眉來眼去的,還以為要把他拉進房裡去呢。」
李濤向後癱在椅中,手指隨意一抬小燕兒的下巴,見她眉眼生春,卻有幾分惱意,顯見是被說中心事,拍了拍她的臉,輕佻道:「別惱。陳弟家中妻子可是他自小一道長大的情份,這小別勝新婚,頭天回家,晚上怎麼也不可能外宿的,換了你雲意姐姐也不行。」
「情份不情份的,他媳婦是明家千金倒是真的。陳兄哪裡得罪的起喲。」
「出嫁從夫,嫁了就是陳家人了,明大人難不成還為了女婿夜不歸宿把女婿訓斥一通?說出去也不好看啊。」
「此言差矣!像我們這些人,家中跟岳家大差不差的,跟岳父也就是個面兒上情罷了。陳文耀要是得罪了他岳父,以後不定有什麼好日子過呢~」說話之人面露不屑,顯然是以往就有些看不慣陳文耀的。
「那又如何?女兒都嫁到陳家了,這就是一輩子的事。要是明大人落了陳兄面子,陳兄心中不爽,轉頭納個妾,再略略抬舉一番,還不是他女兒吃虧!」
「哈哈,這倒是。陳兄成婚至今還沒子嗣呢,現成的納妾藉口。」
都說女人愛八卦,這男人八卦起來比女人更甚。一群公子哥兒就陳文耀和他妻子之事討論了足有小一刻鐘,直到台上歌聲又起,一群人才將已經離去多時的陳文耀拋之腦後,專心鼓掌叫好,屋內一時熱鬧到有些不堪的地步。
陳文耀本就有些醉意,夜晚光線昏暗,陳大生怕他墜馬出事,到時候太太和少奶奶都饒不了自己,一手提著燈籠照路不說,執意要在前面牽馬,時不時還要回頭看一眼馬上的少爺。
芙蓉巷與陳家距離不近,陳大一路上都提著心,還帶著寒意的夜裡竟然出了滿頭的大汗,心裡不禁埋怨:怎麼太太和少奶奶明知道少爺是出來應酬,少不了喝酒的,也不派個車夫趕車來接。
已近子時,白日裡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寂寥無人,只聽見敲更人手中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馬背上的陳文耀絲毫沒發現前面牽馬的陳大有多為難,聽著噠噠的馬蹄聲,反而在夜風中酒意漸散,腦中漸漸清明起來。
或許因此時太過清靜,陳文耀回京起就有些激盪的心緒也慢慢冷靜下來,此時不禁有些後悔,——下午不該一時心動,就隨著去了雲家園子。現在倒好,一面是提前走了,怕是掃了他們的興;一面是歸家遲了,怕是母親與妻子還在等待,簡直是兩頭落空。
不,家中那頭或許算不上落空。
想到妻子,陳文耀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
陳文耀還記得春闈前,他正埋頭苦讀,恩師把他叫到書房中,為他講了今科會試主考的喜好後,沉吟一番,問他:「文耀你今科有望,正該金榜題名。這人生四大喜,老夫有意為你添上一喜,不知你可有意?」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明大人的弦外之音一聽便知,陳文耀只覺喜從天降,腦中閃過明棠優雅灑脫的身姿,當下便拜倒在地,誠懇求娶。
明棠是明家最受寵的小妹妹,陳文耀在明家求學,雖有男女大防,見面次數總是不少,也對她的言行舉止暗暗欽服,卻是從未動過異樣的心思。
陳文耀雖不願承認,心底里卻知道,他隱隱覺得自己有些配她不上,婚前雖然期待,卻也怕明棠驕縱,看不慣他寒門出身。
誰知道,夫妻兩人雖還說不上心意相通,卻是舉案齊眉,敬愛有加,明棠也絲毫不見往日裡兩位師兄話里話外說她嬌氣的模樣,待他也好,待母親也好,都極溫柔。
陳文耀扣門回家,見正院燈火已熄,想來母親已是睡了,直奔東小院。
東小院中也極寂靜,正房中卻亮著一豆燈火,在夜幕中泛著溫暖的光,陳文耀笑意更深,闊步前行,推門而——
沒推開?
笑意一滯,陳文耀無奈,想是家中儘是婦孺,夜間鎖門也是常事,屈指輕輕扣門。
內室里,明棠晚上喝了酒,不免比平日放縱些,正拘了折柳與聞荷在身邊,給她們講鬼故事。
帳幔深深,那一點燭光自下而上映出明棠半張臉,眼眸深深藏在陰影里,再配上那細若遊絲的語氣,聞荷與折柳本就被嚇得不清,乍然聽到敲門聲,簡直是魂飛魄散,死死捂著嘴巴才沒尖叫出聲。
聞荷捂著砰砰跳的心臟,好半晌才平復下來,仔細去聽,卻沒了方才的聲音,越想越是後背發毛,顫聲問:「小姐,剛剛、剛剛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講鬼故事,就是要看聽故事的人那又覺得害怕,又忍不住聽的糾結模樣,真被嚇到了就無趣了。
明棠沒了興致,將手中燭台放在一旁高几上:「想是少爺回來了,引他去書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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