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景抿了抿嘴唇,從腳邊撿起來一片樹葉,把那隻呆頭呆腦走錯了路的螞蟻輕輕放到葉片上。
螞蟻抖了抖觸鬚,順著葉脈走了幾步,很快又融進了黃黑色的泥土裡。
「喲,大白天的在這兒研究小昆蟲呢?」前面傳來一個聲音,「有什麼研究發現沒?打不打算發篇論文啊?」
白知景抬起頭,驚詫地問:「老爹?你怎麼來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校領導不叫家長才怪了。
尚楚一臉不耐煩,踢開腳邊一粒石子:「甭提了,你那教導主任半小時打我八次電話了。死胖子廢話真多,我再不來我這一萬二剛買的手機非給他打爆了不可。」
「哦......」白知景訥訥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爹說這件事。
尚楚去見過主任了嗎?
主任和田磊是怎麼說的?
他老爹會相信他沒做過這種醜事嗎?
白知景胸膛里像架起了一個小鼓,鼓槌打得他心慌意亂。
他低垂著頭,看著地上那一串排著隊爬過的小螞蟻,直到這時候才覺得眼眶發酸。
尚楚在他面前蹲下,叫道:「景兒......」
白知景下意識攥緊書包帶,想說「我沒有」,一張口才發現嗓子澀得很,什麼聲音也擠不出來。
「哎我去!」尚楚忽然低呼,「這麼大一死蝴蝶!」
白知景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蟻群扛著一具蝴蝶屍體,以一種並不算緩慢的速度移動著。
「還挺牛逼,」尚楚吹了聲口哨,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咔咔」拍起照來,邊找角度邊念叨,「搞回去給白sir鑑賞鑑賞,這麼殘忍一兇殺運屍現場,他們刑偵隊還不趕緊出警,吃屎都吃不上熱乎的......」
白知景眨巴一下眼,被他爹這一通操作給弄樂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了?」尚楚眉梢一挑,「這會兒知道笑了?這幾天不是在家甩臉子嗎?一天到晚也不說話,飯也不吃兩口,我差點兒以為你走路上被哪個高僧點化了,趕明兒收拾收拾行李就上西天取經去了。」
「沒,我就是......」白知景鼻頭一酸,抬手重重揉了揉鼻子,「我就是沒想明白。」
井飛飛的案子是白艾澤親自經辦的,都說這芝麻綠豆小的事兒怎麼就驚動了白sir,畢竟只是一起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自殺事件,連「案件」都算不上,撐死了算個「事故」。也就是和「天才少年」、「單親家庭」、「家庭暴力」這幾個詞沾上了邊,才在網絡上炒了幾天熱度。
只有白知景明白,井飛飛壓根兒不是自殺,他是被害死的,是被井承永害死的。
然而,他判定的這個殺人兇手,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白知景只是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
他開始覺得這個世界設定的一些規則好荒謬無稽,他還沒有學會要怎麼去坦然面對,面對這個只有成年人才有資格搭建規則的世界。
尚楚定定看了白知景兩秒,忽然輕輕笑了笑,接著抬手揉了揉傻兒子亂七八糟的頭髮,什麼話也沒說。
白知景抬眼看著尚楚,有一瞬間覺得特別委屈,小時候在幼兒園被其他小朋友把所有的奶糖搶走了都沒有過的委屈。
「你們都不給我解釋解釋,也不來安慰我,我都掉頭髮了,我還牙齦出血......」
他吸了吸鼻子,其實他不是不明白,老子教訓兒子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情啊,井承永又沒把井飛飛打殘打死,判不了刑的。
白知景都明白的,但他難受啊,是真的難受,哭多了就哭不出來,眼睛閉上就疼的那種難受。
他承認他有一丁點不理解白艾澤和尚楚,他們都是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卻不能把真正作惡的人繩之以法。
「景兒,」尚楚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捱過去了,就好了。」
白知景搖了搖頭,低聲說:「可是我不想捱。」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仿佛一縷風就能吹散了似的。
白知景不想捱,他只想像小時候那樣,難受了就哭,哭了就有人抱他哄他給他糖吃。
他想一輩子都這樣。
尚楚看著白知景頭頂的兩個旋,眼底泛起了些酸意。
沒人比他更知道他的景兒是多麼柔軟又善良的好孩子,他年輕的時候損耗過多,懷著白知景的時候身體一直不好。白知景出生後沒多久,他們就發現小知景比普通孩子更怕疼,後來果然有了個Alpha激素不穩定的毛病。
白知景三歲那年下了一場罕見的流星雨,尚楚許願希望白知景健健康康,白知景趴在床上傻笑,尚楚在心裡說傻就傻點兒吧,能傻到八十歲也是種福氣了。
但他的兒子好像傻得過了頭了。
父子二人相對著沉默良久,白知景忽然說:「他們說我和田磊一起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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