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城又等了兩個月,他終是將愛月堂也關了。
回到桑家,桑瑱夜夜輾轉難眠,腦中、心中總是不自覺出現那人身影。
她給過他這世間最純粹、最赤忱的愛,卻也留給了他——靈魂日日夜夜難以忍受的孤寂與折磨。
第二日吃早飯時,桑瑱鄭重宣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這樣也不是辦法,我要去找她。」
桑桑的笑容僵在唇邊:「人海茫茫,阿兄去哪裡找?」
桑瑱被問住了。
是啊,去哪裡找?
她消失的這大半年,江湖上人人都想找到她,那麼多人自發組隊去尋人,可她卻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渺無音訊。
那些人武藝高強,消息靈通,都找不到她,自己又能去哪裡找?
可如果不去找,就這樣心安理得地等著嗎?
不,桑瑱覺得再等下去,過不了多久自己便會瘋掉。
「總歸還是要嘗試一番的,也許明日就找到了呢?」他是這樣回答桑桑的。
抱著這種想法,第二日,他和石平、石安三人出發了。
第一年,他們走遍山川湖海、大江南北,沒有半點她的消息。
第二年,他去了她曾提過的一些地方,以及大俞幾座邊陲小鎮,依舊還是一無所獲。
桑瑱漸漸有些死心了。
他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已經死了,不然為何一絲音訊也無?
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消逝。
第三年,他原本打算新年之後再出去找,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他沒有辦法獨立下床行走。
花朝節過後第三日,一臉病容的男子躺在榻上,望著窗外生機勃勃的春色,不住嘆氣。
「這麼快……就要大限將至了嗎?」
還沒把人找回來,怎麼就要死了?
明明當初那麼親密要好,怎麼就一不小心,把那樣好的一個姑娘給弄丟了?
桑瑱閉了閉眼,抹去眼角淚水,讓侍從叫來桑桑,開始交代後事。
「這些年為了喚醒你,我嘗試過許多法子,因此意外發現了不少新的藥方。」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床頭幾本厚厚的醫書:「這些方子……已經經過我的實驗,全部可以用。日後你若得空,翻閱一二,定會大有裨益,這也是阿兄能送你的最後一件禮物……」
「阿兄……」桑桑跪坐在床邊,將臉埋在被子裡,泣不成聲。
桑瑱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溫柔的笑來:「桑桑現在是大孩子了,再像小時候一樣哭,會很丟臉哦……乖,聽我說完。」
他喘了幾口氣,才繼續道:「從前你說你想一輩子行醫問診,做個快活醫者,阿兄不反對。但如今,阿兄卻實在放心不下你一人,所以之後你若是遇得良配,定要抓緊機會,莫要任性。」
桑桑哽咽著點頭:「知道了……」
「嗯,有人陪著你,爹娘和我在上面,總歸放心些。還有,你的性子……」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你的性子有時過於剛烈,從前阿兄也並未覺得有何不妥,現在卻有些害怕。這世道人心……終究比我們想像中更加險惡,你且記住,過剛則易折,日後做人做事不能得寸進尺。阿兄不求你其它,只願你平平安安,健康順遂……」
「嗯嗯……」桑桑不住點頭,哭著保證:「我答應,我什麼毛病都可以改,我什麼都可以聽阿兄的,阿兄不要走好不好?」
桑瑱虛弱地嘆了一聲:「傻瓜,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他轉頭對一旁滿臉悲戚的石平道:「你去……幫我到院中,折一枝桃花來……」
石平迅速出去了,不多時,手中多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枝。
桑瑱將花枝放在鼻尖嗅了嗅,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很多年前的場景。
那年春天,風和日麗,春色動人,他牽著那個粉雕玉琢的雪糰子,漫步在鋪滿桃花花瓣的小徑上。
「桃花。」她突然停下,對著枝頭盛放的嫣紅花瓣,奶聲奶氣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驚訝於小不點兒小小年紀就會背這句詩,笑問:「下一句呢?」
對方搖頭:「不知道。」
於是他教她:「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她也跟著念了:「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他當時其實很想解釋,因為母親每一次念完詩後,都會解釋一遍意思。
於是他差點就說出了——之子,這個女子;于歸,這個女子要出嫁;宜其室家,她嫁到夫家後與丈夫和和美美、幸福快樂地生活。
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這么小的妹妹,什麼都不懂,怎麼能說這些?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她幼時便給過自己只有戀人才會互贈的磨喝樂,他也曾在灼灼桃花旁教過她這樣一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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