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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瑱隱隱猜到了幾種可能。

他突然有些猶豫。

江湖上窮凶極惡者甚多,與之為伍稍有不慎便會丟掉性命。

這女子滿身傷痕,想必手中沾染的鮮血也不少,他雖懷有救人之心,卻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要不,將人送回去?

可萬一,她醒來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回來算帳怎麼辦?

又或許,直接了結了她?

桑瑱立馬打消了這種想法。

他的雙手,從來都是用來救人而非殺人的。

且這女子也不見得是壞人,一切只是他的猜測,若不經考證,一錘定音,豈非濫殺無辜?

左思右想,桑瑱無法定奪,於是關上木門,準備出去透透氣。

昨日後半夜大雨滂沱,整個山林被雨水沖刷,更顯蒼翠。

門前的樟樹葉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日光照耀下,閃著瑩瑩光澤,連空氣都帶了幾分泥土與花草混合的香氣。

換做從前,他定會因眼前的美景心生愉悅,但今日,因著那陌生女子,他只覺心中堵得慌。

這些年,他化名為連清,遊歷路上遇到弱小之人,是能救則救,能幫則幫。

也不是沒有因此遇到過危險,但他反應機敏且通曉毒術,回回都能化險為夷。

這次,他有些拿不準了。

他與這江湖女子並無交情,無法從短暫的交流中洞悉她的秉性。

若救錯了人,又該如何?

思及此,心中越發煩悶。

也不知走了多久,少年無意間抬頭,發現山中薄霧已經散去,翠綠的山丘與青黛色的遠峰顯現在眼前。

前方,一朵不起眼的白色雛菊正迎風綻放。

桑瑱停下腳步,彎下腰,憐愛地在花瓣上撫了撫。

因為昨夜的大雨,這朵小花的花瓣早已殘缺不全,可它依然頑強挺拔地盛放著。

那一剎那,他腦中靈光一閃,冥冥之中,好像找到了某個答案。

相逢即是緣,那便救吧。

他疾步朝木屋走去。

才一靠近木門,便聽到裡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那姑娘醒了?

不可能。

迷魂香厲害得很,自己尚未幫她解毒,按理說還要昏迷個兩日。

正準備推門,手碰到門把手的瞬間,桑瑱頓住了。

他不放心地摸了摸袖中用來保命的明瞳散和自製的迷藥,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門被打開,女子依舊躺在床上,雙眸緊閉。

「阿爹阿娘……」

她聲音嘶啞,哽咽著求救:「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

桑瑱緩步上前,好奇地站在床邊。

原來並未甦醒,只是魘著了。

似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女子蒼白的臉龐淚痕斑駁,長長的睫毛還墜著晶瑩的淚珠。

饒是他不近女色,也不得不承認,這人流淚的模樣委實令人心疼。

「阿爹,他是壞人!阿爹你離他遠一些!」

「阿爹,你們怎麼還不來接我回家?」

「阿娘,她們又捉弄我了,我好想回家……」

「阿娘,我好餓,好想吃東西,好想回家……」

「他們又打我了,阿娘,我好痛,我要回家……」

「我會為你們報仇的,報仇回家……」

「我進步了,我又進步了!」

「爹娘,他死了,他終於死了……」

……

屋外,蟬鳴聲微燥,暖風吹得門口樟葉沙沙作響。

屋內,薰香裊裊,滿室的血腥味也被香氣沖淡了些。

榻上女子仍在夢囈,說到激動處,還會發出尖銳悽厲的哭喊。

桑瑱聽了小半個時辰,從那些斷斷續續、絕望而破碎的囈語中,漸漸拼湊出了一段悲慘的過去。

一個在睡夢中都不忘讓爹娘帶自己回家的人,心腸想必不會太壞吧?

這樣想著,他取出銀針,開始幫忙解迷魂香的毒。

女子本就受了重傷,這迷藥藥性又烈,桑瑱一直從中午忙到下午,直至頭暈眼花、飢腸轆轆,才想起一天未曾進食。

他隨便煮了些白粥,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又繼續返回床邊施針。

這一忙便忙到酉時,眼見著太陽即將下山,估摸著這人該醒了,他手上動作也慢了幾分。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沿,灑在病榻上,女子眼睫微顫,濃密纖長的睫毛似翩翩欲飛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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