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勸他:瑱兒是男子漢大丈夫, 桑桑是個小姑娘,你不要和她吵。
外祖父外祖母也暗示他:桑桑不懂事, 瑱兒不能同她計較。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幾乎是同時出生,他卻要忍受桑桑的任性,忍受所有人對她的偏愛?
為什麼?
為什麼桑桑可以理所當然的不懂事?而他因為習慣懂事,偶爾不想懂事,大人就要失望?
他一直很乖,從不闖禍,也很少亂發脾氣;識得的字、會背的詩都比桑桑多,可家裡人只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他也曾試圖去爭取,得到的只有他們失望的眼神,與那些重複的話——瑱兒,桑桑就是這個性子,你怎麼還爭上了?
為何不能爭?
為何不能爭!
他也想要有人偏愛啊!
真是可笑,長這麼大,竟然只有那個一面之緣的雪糰子,毫不吝嗇地將自己最愛的東西贈與他,而不是像親人這般,萬事萬物永遠以桑桑為先!
段蓮飛見兒子哭得傷心欲絕,一頭霧水。
她起身,拍了拍桑瑱的肩,安慰道:「也許那個妹妹還活著呢?古語云吉人自有天相,瑱兒喜歡的人,自是與旁人不同的。」
小桑瑱冷哼一聲,後退一步避開了母親的觸碰。
他已經不太相信大人們說的話了。
他們總向自己保證——臉上的疤能治好,可一年多過去了,那些疤痕非但沒有淡化,反而隨著年歲增長愈發猙獰。
就如同阿爹常說「外貌不重要,心地善良才是做人最大的美德」一樣,左右不過是些空洞的安慰話。
想通了這些,他抹去眼淚,朝段蓮飛客氣地行了一禮:「母親,孩兒還有些功課要做,先行告退。」
自此,小桑瑱愈發沉默,成日裡只埋頭苦學功課、研讀醫書典籍,空閒時則醉心於琴棋書畫。
小桑桑也隨著年歲漸長,開了竅,學會了明是非,禮待人。
除了偶爾有些嬌蠻任性,身上幾乎看不到幼時那個壞小孩的身影了。
桑清泉雙鬢日漸斑白,每每給桑瑱治臉,心中憂慮與自責便多了幾分。
他使出畢生所學,嘗試無數偏方,結果均以失敗告終。
不得已,他決定外出遊歷尋找秘方。
他就不信,這大千世界,還找不出將孩子的臉復原的方法。
桑清泉走了,桑家世代相傳的醫館卻還是要開的,監管寶清堂的重任便落在了段蓮飛身上。
段蓮飛雖為才女,但與桑清泉成親前並未學過醫,後來半路出家,對於醫術也只能說是略懂皮毛。
醫館裡那些事她並不清楚,日常全權交給請來的醫師負責,於是寶清堂有段時間經常虧空,甚至出現了有人鬧事。
且段蓮飛性子端莊溫柔,容貌又姣好,往那一站便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就有醫師與病人趁桑清泉不在,對她起了壞心思。
這些事終是傳到了桑桑耳中。
桑桑那時已十二歲,外表雖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實則內里這麼多年秉性難改。
敢覬覦她母親?敢在醫館搞小動作?
好啊。
小混世魔王一出馬,肇事者立刻被整得偃旗息鼓。
醫館裡也有一些不服她的醫師,桑桑人狠話不多,明招陰招雙管齊下。
她鬼點子多,臉皮又厚,總能在不經意間打得人措手不及,那幾個「刺蝟頭」被整得叫苦不迭。
且她到底是醫聖的親生女兒,在學醫一道上,小小年紀便超群絕倫,除了桑瑱尚能與之平分秋色,竟是無人再出其右。
眾人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對一個小女孩馬首是瞻。
寶清堂內部從烏煙瘴氣恢復成了往日桑清泉在時的一派祥和。
桑桑自此代替母親,日日浸在醫館,與醫師們互相切磋學習,進步飛快。
桑瑱還是不愛出門,他討厭別人指指點點,更憎惡旁人或幸災樂禍或帶著憐憫的目光。
空閒時,他便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他燒得一手好菜,彈得一手好琴,畫得一手好畫,幾乎完美地繼承了段蓮飛的所有長處。
他反覆閱讀著桑清泉這些年的來信,看父親走遍大江南北、塞外番邦,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渴望。
他也想去大千世界看看,去經歷、去感受不一樣的人生,而不是永遠蜷縮在桑宅這方窄小的天地。
但他也深知,家中只留母親與桑桑兩個女子定然不行,且去異鄉是極為危險之事,父親斷然不會同意自己一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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