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枕著胳膊,趴在桌上睡覺, 呼嚕聲震天響。
我走到櫃檯, 敲了敲桌面。
聽聞動靜,他迷迷糊糊地抬頭,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樣,「兩位客官, 是要留宿嗎?」
「嗯。」我點頭,「有吃食和熱酒嗎?」
「有。」他打了一個哈欠,環顧四周,略帶抱歉道:「這個點只剩下一間下等客房,二位不介意吧?」
聞言,我側身望向身旁人,桑瑱臉色慘白,雙眼一如既往的空洞。
我輕嘆一聲:「無妨, 帶路吧。」
「好嘞,那就二樓最裡面那一間。吃食的話, 這個點廚子已經歇下了,客官若是不介意, 來兩斤滷牛肉如何?熱酒倒是可以給你們現燙。」他詢問。
「可以。」我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 「外面的小紅馬幫我牽到馬廄,飯菜上好後再送一桶熱水來。銀子不用找了, 多的都是你的。」
此話一出, 他眼眸一亮。
將搭在膝蓋上的抹布往肩頭一甩,店小二拿起油燈, 恭敬地領我們去了二樓房間。
這間客房並不大,裝潢也非常陳舊——除了一張寬大的木板床、一個破舊的木櫃,一張掉了漆的大方桌,和四張快散架的木椅外,再無他物。
點好油燈,小二便下樓忙活了,我拉起桑瑱走到床邊,幫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掛進了衣櫃。
放眼望去,只覺條件著實簡陋了些,「先在此處將就一晚,明日我們再找好的客棧住。」我安慰道。
桑瑱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坐在床邊,盯著前方的眼眸依舊黯淡無光。
我突然覺得這話有些多餘。
當他還是連清時,就已經是那個穿著粗布衣裳、吃著山野小菜、住破舊木屋都甘之如飴的人。
不習慣的,其實是我。
屋內,隨即陷入了沉默。
不多時,外面傳來扣門聲:「客官,您要的東西來了。」
房門打開,露出了一張恭敬討好的臉。
我接過裝有牛肉和美酒的托盤,一一擺上桌,又布置好碗筷,將游離發呆的少年拉到桌邊。
從前這些事都是他搶著做,從前也都是他主動找話題聊,如今身份調轉,心中不由一陣抽痛。
「喝了這酒,暖暖身子吧。」我將冒著熱氣的酒杯遞到他面前。
少年聞言,麻木地伸出手,木然將酒液送入口中。
忽然,那雙暗淡的眸子閃了閃。
「給我!」
話音未落,他迅速拿起桌上的酒壺,仰頭猛灌起來。
「燙!燙的啊!」我趕緊起身去攔。
一時間,桌椅傾倒,兩人扭作一團。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奪回酒壺,桑瑱也被我強行按回了椅子上。
他平靜下來,低垂著眼眸,好似對方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我又急又氣,忙去檢查他的喉嚨和手指,確認沒有被燙傷後,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取來熱水和毛巾,幫他擦了擦手和臉,我吹熄了油燈。
本來未成親的男女同榻而眠,不合大俞禮儀,但如今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知道,如果不守在身邊,桑瑱一定會坐到天明。
少年安靜地躺在身側,我往他身旁靠了靠,伸手闔上了他的眼帘。
「聽話,把眼睛閉上,明早還要趕路。」
他長長的睫毛拂我的手心,傳來一陣酥癢。
我收回手,輕聲道:「晚安,桑瑱。」
「晚安,忘月……」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回應了,儘管那聲音低不可聞。
半夜裡,我突然被驚醒,感覺脖頸處濡濕一片。
有人伏在我肩頭,似在小聲抽泣。
寒冷的夜,濕潤的觸感,破碎的音節,三者組合在一起,不知怎的,讓人心中甚是難過。
我緩緩閉上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來往的旅客陸續起床,客棧外逐漸熱鬧,我則被隔壁孩童哭鬧聲吵醒。
睜開眼,陽光透過軒窗落在床榻上,漏下幾縷斑駁的光影。
身旁人仍在安睡,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如玉般的肌膚在微光映照下更顯蒼白通透。
我伸出手,沒忍住在他左側臉頰上戳了一下。
許是因為常年佩戴維帽,桑瑱的肌膚彈潤細膩,觸感美妙無比。
正猶豫要不要戳另一邊,對方卻倏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我有些尷尬。
我:「你……醒了?」
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我停在半空的食指上,唇角勾起了淺淺的笑。
這還是桑桑出事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我暗自鬆了口氣。
洗漱完畢,我們一同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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