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照虞只看著葉憶葡,旁人倒未必看得出什麼,卻定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可他的目光膠著在葉憶葡微紅的眼尾,那裡曾有過剛被拭去的淚,他按下了自己心頭的難過,只在面上略帶著歉意,
「是該早些送客的,葉小姐站累了吧,」
葉憶葡搖搖頭不願再多說什麼,鬢邊簪子的流蘇掃過閃出細碎的金芒,正打算開口告別離開,卻被謝照虞幽冷的聲音絆住了腳步,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的阿姐嗎。」
鎏金香爐內煙色輕薄飄出,謝照虞示意請葉憶葡落座,葉憶葡只好坐下,謝照虞半倚在床榻上,神情依舊柔弱,眸中卻隱隱有了些許不同的光彩,片刻後,他低聲繼續,聲音如輕風拂過,卻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
「眾人只見她從冷宮裡一朝復寵,她心中所苦,非外人可盡曉,」
他緩緩垂下了眼眸,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眸色轉冷,「以前我不懂事,從不肯敷衍他人,阿姐一朝失勢才讓我懂了人心冷暖,」他頓了頓,似乎在整理心頭的紛亂思緒,「謝家如今的榮耀,都是阿姐在宮內用血淚熬出來的,我若能幫到她一絲一毫也是好的,」
「我雖不擅長與人相交鑽營,但也得學著改弦更張,收斂自己的性格,」話音未落,他又微笑著看了一眼葉憶葡,「倒是忍不住便和葉小姐說起這許多了,」
「沒關係,謝公子,我很敬佩你的阿姐,她能夠走出冷宮復位為妃,」葉憶葡停頓了一下,斟酌了字句,「一定是她有過人之處。」
聞言謝照虞的眼中划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很快又恢復溫和,「過人之處……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葉憶葡點點頭,「我早上便聽說了,她有孕了,所有人都在為她開心或者羨慕她對不對,」葉憶葡的眼中卻是心疼,「你阿姐真的不容易,懷孕是女人至苦,卻也是她不得不為的自保之選是嗎,」
謝照虞望著葉憶葡,在這個所有人都道喜恭賀的時刻,也只有葉憶葡會如此直白的體味宮中為妃的苦衷一二了,
她沉默了片刻,復又安慰道,「不過這也說明她的身體很好,這個孩子幫了她,她們兩個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你很快就會當舅舅啦,還不快點好起來,不然你都抱不動自己的外甥呀。」看著葉憶葡鼓勵自己的神色,謝照虞眉頭微微舒展,似乎在葉憶葡關心的目光中找到了慰藉,方才的擔憂壓下去幾分,他順從的點點頭,只要葉憶葡還肯關心他,就說明他還有機會,不是嗎。
透過菱格窗,看著女子施施然遠去已轉出了小院的門,
謝照虞輕聲吩咐,「告訴哥哥,鳳鳴苑的浴池,"要引秋勝齋後山的溫泉......才養人,」
貼身侍女低聲道,
「大公子說您要在鳳鳴苑旁建浴坊的事他已經安排了,可是鳳鳴苑裡頭的事他卻有意般問也不問,恐怕……」
謝照虞只看著門的方向,仍保留跟隨著葉憶葡離去的視線未及收回,聞言他才合上眼帘,有些疲憊得擺手道,
「我知道了,你只留意伯爺的動向,若他要去鳳鳴苑,務必第一時間來回我。」
侍女應了後剛要退下,卻見謝照虞卻未肯歇下,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枕邊那枚銅符,這是姐姐進冷宮前不久秘密要人帶給他的,原是哥哥贈她防身用的可操縱謝府死士的令符,她當時心灰意冷只說再也用不上了。
「齊淮臨走前卻來探我?」
貼身侍女這幾日因著二公子身體不適不便出行,一直為他和大公子傳話,她到不懂得許多,只是低頭聽差遣,
「將他過來探我的事立即去告訴哥哥。」
「是。」侍女應下了便匆匆離去。
光穿透薄雲將天幕染作琥珀色,斜陽餘暉卻似凝血般浸透西邊層雲。
齊淮勒馬立於青石崗上,玄鐵護腕折射著晚霞的光,在他冷峻的面容投下細碎耀金光斑。座下烏騅正悠閒啃食道旁雪粒子裡的枯草,鬃毛間沾著幾片瑩瑩雪瓣。
原本直通朝霞城大營的官道近在咫尺,按照計劃只需一個時辰便可直奔大營,可他在碧欒山岔道口已駐留半炷香時辰。
山風掠過精鐵打造的護心鏡,一片枯葉在雲紋甲冑上打個旋兒又飄走了,齊淮腰間懸掛的虎符銅印隨馬匹輕晃,與甲冑相擊發出清越聲響,風將他的黑髮吹亂了幾縷,
齊淮的目光在兩條蜿蜒山徑間逡巡,忽的謝照虞房中那道隱在紫檀屏風後的裊娜身影就閃入了他眼前
那輪廓與他魂牽夢縈的——此刻正在碧欒山中沉睡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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