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喉結來回滾動,將心頭那股燥悶強壓下。
姜今也目光緊隨著他,看到他不用自己勸就開始喝酒,心中大喜。
之前在壽康堂,得陳奕白指點,她陡然明白過來——眼下更關鍵的是,是要探明白裴妄懷和裴時淵對彼此的態度。
今夜觀荷節,只不過是她找的由頭罷了。
若是正經問,裴妄懷必然不會告訴自己,她只能出此下策。
灌醉他,套話。
這般想著,姜今也也拿起桌上的白玉杯盞,指尖攥緊,垂眸小口小口地抿著。
兩人一時之間無話,裴時淵默默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再舉起時,目光掃向身旁的少女。
她今夜一身藕粉色的薄紗裙,髮髻上綴著荷花步搖,低頭的瞬間,步搖輕晃,在廂房明亮的燭火下晃出瑩潤的光。
裴時淵動作微頓,那雙漆黑的眸子裡似有暗潮在涌動。
他放下杯盞,握住她還欲斟酒的手,「空腹飲酒不好,先吃些東西。」
夏夜荷花綻放,飲膳樓的這一處,廂房窗牖就開在明湖旁,此時清風拂動,送來陣陣荷花香。
月色皎潔,為明湖中那朵朵花蕊鍍上一層珍珠般的光影。
景色正好,姜今也心情都跟著明暢不少,心中原本那股子因為要試探而生出的忐忑也放下些許。
她捧著小碗,一點點將男人夾到她碗裡的吃食消滅掉,一邊吃一邊想著該如何試探。
須臾,她放下筷子,再度端起杯盞,「盧鴻宇一事,是阿兄幫了我,今夜便藉此機會敬阿兄一杯。」
聽到她的話,裴時淵緩緩勾唇輕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而又略帶探究,「阿兄說過,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至於那盧鴻宇...」提起盧鴻宇,他瞳孔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戾,「他是自作自受。」
入獄受刑,當真是便宜了他。
若不是裴妄懷一直攔著他,那盧鴻宇大概早已身首異處。
姜今也心中有事,便也沒注意到他的神色。
她抬手又為了他斟酒,繼續道,「其實,那時候我還以為,阿兄會直接提劍結果了他。」
這是裴時淵做得出來的事,卻並非裴妄懷做得出來的。
姜今也這麼說,是為了試探裴妄懷對於裴時淵處理此事的看法。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面前的人,根本不是裴妄懷。
「怎麼?」裴時淵的手搭在桌邊,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摩挲著光潔的杯壁,語調不疾不徐,「小也是不贊成阿兄的做法?」
「當然不是,」姜今也連忙擺手。
無論是如何拿到筆墨鋪子,還是如何讓盧鴻宇原形畢露,裴妄懷都充分以她的意願為主,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了結一個人實在太簡單了。
但他還是願意兜那麼大一個圈子,讓她能做想做之事。
她這話是真情實感,心中也對裴妄懷頗為感激。
卻沒想到,話音剛落,面前男人的一張俊臉霎時沉了下來。
他緩緩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她看不明白的幽深。
甚至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裴時淵已經為她斟了酒,「既然這事已經解決,那往後,便不要再提起他了。」
「...好,」姜今也不疑有他,捧著杯子同他碰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飲膳樓的廂房之中十分安靜,可臨街的窗牖卻也能聽到外頭傳來的熱鬧聲響。
姜今也再度為彼此倒滿了酒,正要開口,就聽到他問,「若我當時當真殺了他,你當如何?」
男人的聲音很低,還有些冷,語氣里藏著不顯露的期待。
明明是他自己說的不要再提起盧鴻宇,可他心中仍是想知道,若是以他自己的行事方式去處理,姜今也究竟會作何反應。
姜今也像是嗅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氣息,朝他湊近了些,認真道,「那樣一個人,不值得阿兄浪費精力,也不值得讓你的手沾上他的血。」
「那看來,小也是更喜歡前一種解決方式了,是嗎?」
他聲音壓得有些低,語氣很淡,可斂下的眸子裡藏著點點冷意。
聽到這話,姜今也微微一愣,隨即反問道,「那阿兄呢?阿兄更喜歡哪種解決方式?」
之前對盧鴻宇動了殺心的是裴時淵,但今夜的裴妄懷卻一直在往這上邊引。
是不是他心裡也有某些時刻,是贊成裴時淵所想的?
兩人都在不斷地試探彼此,裴時淵亦同樣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著她,道,「小也希望阿兄選哪一種,阿兄就選哪一種。」
姜今也回望著他,似是想從他眼中窺探出些許不一樣的情緒。
可裴時淵早已將眼底的執拗和陰戾收起,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讓人什麼也看不清。
姜今也抿了抿唇,直覺自己今夜大概要無功而返了。
她坐直了身子,將杯中的荷花釀一飲而盡。
戌時初刻,明湖旁賞夜荷的人依舊很多。
花香清淡,與這杯中酒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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