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抬眼,看向龍尾道的層層台階,眼裡是說不出的寒幽。
「每天上朝,文武百官都要從龍尾道進入含元殿,這裡承載著整個長安的希望。可是,」她嘲諷地笑了下,「也是這裡逼死了我母后。」
薛適靜靜聽著,想到先皇曾稱讚許皇后才華不亞於她,而這堪比女帝的無上盛名,卻也成了許皇后自縊的白綾。
「只因是女子,所以那些異於男子的才能,便成了文武百官口中『禍國妖女的狼子野心』,甚至還誣陷我母后……叛國。」
那兩字極輕極輕,卻仍讓人心神一顫。
江岑許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沒有證據。明相呈著母后寫給關塞王子,也就是現任關塞王的書信遞到父皇眼前時,文武百官在下,關塞揮兵在外,信上內容事關大益對抗關塞的布局籌謀,父皇縱使再相信母后,因著母后本就與關塞王子,關係匪淺,一時間也難以力排眾議洗去污名。」
「母后再有才華,何以憑一己身軀,對抗天下之人?比起洗刷這身污名,她更在乎的,是我和……是我們,是否會因生母背上這樣的罵名蒙羞,所以母后她……選擇了自我了結。」
江岑許的聲音很淡,但薛適聽著卻有些難過,更多的感受則是沉重與悲哀。
看著江岑許第一次完全表露真實的情緒,她忽然想起江措先前對她說的,「不知為何父皇以許皇后心懷不軌,肆意干政為由,下旨廢了許皇后,幾天後許皇后就自縊了」。
如今看來,「不知為何」的背後,或許是皇上為了保全許皇后最後的清名,將叛國之言壓了下來。
「許皇后她……是不想當時身為太子的三皇子,因她受到牽累,所以才會以死應對。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認下了這身冤屈,而是因為她相信,終有一日,她的兩個孩子會為她沉冤昭雪。」
「如今三皇子已逝,殿下……」
「所以,薛待詔,」不等薛適說完,江岑許驀地欺身逼近,出聲打斷了她,眼神中似灼燒著某些難以辨明的壓抑,「別和明相太親近。因為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說完,江岑許移開視線,拖著小木船,像是小孩子執拗地攥著自己最愛的玩具般,再次爬過龍尾道,又回到了高台。
薛適也跟著一起回到了起點。
如果真有那一日,她能做的,只有拼盡全力保護明皇后和她的孩子江抒不受傷害。
因為當她遭受著薛家的重男輕女壓迫,被逼從小做男子裝扮時,只有娘親和明皇后,給予了她身為女子的尊重與關懷。
江岑許擺好小木船,幽深目光落在遠處夜色,似乎這樣就能看見宮外市井間的熱鬧繁喧。
良久,薛適聽見江岑許說,「長安,不該只是男人的長安。」然後,再次跌入了風裡。
而這一次,薛適鬼使神差地,也主動跟著跳了下去。
是啊。
無論是照料家庭的尋常女子,還是叱吒風雲的女皇帝;無論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將軍、才思細膩的女詩人……還是受盛名所累而死的許皇后,和被薛家重男輕女所困的她。
每一個曾為長安繁華努力過的人,都不該被抹去。
耳邊風聲激盪著緊張而又雀躍的心跳,每一次從高處縱躍,其實只有跳下來的那一瞬是害怕的,其餘都是暢快和自在,所以才會令人沉迷這樣的感覺。
聽著這樣的風聲,薛適心中一動,忽地堅定開口,散著笑意的氣息裹在聲音之中,似能擾動這晚風。
她接著江岑許方才的話,「而我想……
每一個曾輔佐過這簇繁華的人,都被記得。」
夜風吹拂,世間一片安寧。
唯有江岑許笑著「嗯」了聲,是難得的溫柔。
「我希望你如願。」
那是十四歲的薛適,和十七歲的江岑許,共同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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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出乎薛適和劉掌院意料的是,江岑許竟十分聽話地抄完了三遍《狩獵訓則》,而且字跡工整,完全沒像往常一樣刁難耍賴。
對此,翰林院眾人在一起吃飯時,有人小聲猜道:「雖然春蒐上五公主因著對大皇子使計被罰,但這之後皇上還是沒立大皇子為太子,跟大皇子比起來,五公主這點罰又不憋悶,當然樂得抄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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