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看他應有些常人難以經歷的過往，也不知是何來歷。」韓耕耘望著李鵝背影，琢磨其為人。

雖然李鵝總是冷麵寡言，卻十分遵從上峰意願，唯命是從。他應當是在軍中待過，這也符合他說過的，自己見過足夠多的死人。不過，以他十六七歲的年齡，即使從軍也不應到了卸甲的年紀，何況還能在京兆府謀得捕快一職，難道是立過軍功？

韓耕耘暫且將自己的胡亂猜想按下，眼下最緊要的事，就是搜查白府，弄清白春生死之謎。

韓耕耘一行帶了五名捕快進入白府。府內僕役亂作一團，白夫人與一十一二歲的孩童抱在一起，驚慌失措地望向來人。白夫人臉色慘白，哆嗦問：「出什麼事了？是不是狄二真的惹事了？」

韓耕耘道：「我們是來找白春的。」

白夫人一愣，齒寒一抖，驚恐問：「老爺？他出城去了，說是去兩個月，他這人難以捉摸，也不定就按時回來。」

韓耕耘問：「白春是何日離開京城的？去了哪裡？去做什麼？」

白夫人揉緊懷中孩子，眸子左右移動，一時失神，沒有立刻回答。那孩子睜著圓圓的大眼，憤怒地看向韓耕耘，仿佛是在氣憤有人欺負他母親。

良久，白夫人緩過一口氣，「是婆母壽辰那日離開的，就是八月初四。那天一早，我從娘家回來，狄二就告訴我，老爺往豐州採買壽材去了，要等買到好木材才回來，總得有兩三個月。」

譚芷汀突然冒出來，「哪有人會在自己母親壽辰那日離家的？怎麼也要給母親賀了壽，陪親友吃了酒，才能安心走不是？八月初四，你們辦壽宴了沒有？」

白夫人愣愣道：「因為是婆母六十大壽，原本就打算大操辦一場，所以在家裡擺了十二台桌，宴請了親朋好友。我記得那日，我從早忙到晚，半刻不得閒。婆母也是受了一日的拜，累得第二日就病倒了，連臥了五六日的床。至於老爺為何選擇那日離開，我從娘家回來時，他已走了，我就沒多問。那日辦宴，好在有狄二在，他是婆母的養子，自小養在身邊，與親兒無異，由他操持壽宴，才沒讓婆母丟了面子。狄二到底如何了，他沒有妻兒，可否讓我送些東西進去？」

劉潭深陷進椅子中，雙手雙腳誇張展開，似笑非笑望向白夫人，「我們都說了今日是來找白春的，可自我們進來，夫人只問狄二，不問自己郎君，這是什麼道理？」

白夫人皺了皺眉頭，目光向下躲閃，急忙用手捂住孩子的耳朵眼睛，支支吾吾道：「老爺他那麼個人，能出什麼事？是狄二被關進大牢，又不是老爺......」

譚芷汀也學著劉潭，不請自坐，盪起雙腳，天真頑笑：「白侍郎是什麼人呀？是有三頭六臂，還是銅頭鐵臂，不就也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看狄二爺身材魁梧，英姿挺拔，滿臉橫肉，窮凶極惡，才不像是容易出事的人。你是受了你夫君的打，心存恐懼，逃回娘家的吧。所以婆母壽辰那日，你一聽狄二說白春走了，心裡只顧高興，就連問也不問，完全不顧白春死活了！」

那孩子掙脫出母親的懷抱，拉住韓耕耘狄的衣袖，雙眼赤紅，「你告訴我，我阿耶是不是死了？」

白夫人朝小孩撲來，捂住他的嘴，面露不悅，「尊兒，你胡說什麼，你阿耶人好好地出門辦事，怎麼會死？」

白尊卻奮力推開他母親，仍是用憤怒之目光緊盯韓耕耘，又咬牙切齒問了一次：「我阿耶是不是死了？」

韓耕耘遲疑了一下，不知白尊為何如此一問，似是有微妙的隱情，他點了點頭，「尊兒，你父親確已身故。你為何有此一問？你是看到了些什麼？或是知道些什麼？」

「什麼？他真的死了？」白夫人目光一凝，似想起什麼，嚇得臉色一白，朝天高呼一聲，就疲軟軟倒下，一把抱住白尊，大哭，「你怎麼能！怎麼能！我可憐的孩子！」

白夫人話未說完，轉而變成悲鳴抽泣，已是失魂落魄。

白尊楞了一下，再一次想要推開他的母親，白夫人卻不肯放手，白尊在他母親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白夫人痛呼一聲，癱倒在地，又悽苦又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兒子。

白尊朝她母親大吼：「是你們，是狄二狗，是狄二狗殺了我阿耶！我要去殺了他！」

說完，白尊朝門外瘋了似地奔去。白夫人朝白尊背影伸出手，悲憫哭泣，最後對天一嘯，暈死在地上。譚芷汀立刻取來桌上的涼茶，用手指沾沾，灑在她臉上。白夫人漸漸醒轉。

「去將白家公子追回來！」韓耕耘向捕快下令。

「是！」

「鬧夠了沒有！幾位大人在我家鬧了這麼一大出好戲，可否還老身一個耳根清淨？老身還要禮佛，不要污了佛祖耳目。」白家老夫人在侍女攙扶下，緩緩從後堂走出來。

韓耕耘向老夫人恭謹行禮，面上有些羞赧，「老夫人，是我們太過急躁了，但是白春……之死，確實需要被證實。」

韓耕耘凝眸打量，仔細觀察白家老夫人的神情，她初聞兒子死訊，臉色驟變，似迅速罩上一層黑青霧色，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卻強持一副威嚴之姿，閉目，向底下人下令：「送客！」

捕快想要上前喝斥，卻被韓耕耘阻攔。

讓這些老弱婦孺先緩一緩吧，或許明日再來，他們就會平復下心境。

韓耕耘皺眉道：「咱們走，回京兆府。」

劉潭搖頭感嘆：「伯牛，你這般心軟，以後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