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渺的目光在樊統面上一掃而過,對方壓低嗓音、威逼利誘的樣子蠢得令人發笑,又格外可怖可憎。就算是孫琰那樣的天之驕子也能被他拉下神壇、踩在腳下,眼前這個衰敗醜陋皮囊連同其中腐朽髒髒的靈魂,甚至不配在他眼中停留片刻。
但他沒有表露出分毫,只垂下眼帘,開口時的聲音是那樣令人安心信服。
「天地濁氣翻湧,早晚有一大難。天子真龍之身,自然不懼邪祟侵擾。只是可惜了下面的人……」
對方突然將話題拉遠、談起什麼天下存亡,語氣中透出的憂慮卻不像是假的,樊統只當對方是在故作高深,當下急急開口道。
「依先生所見,如何才能在這場大難中獨善其身、立於不敗之地?」
「樊大人只需將原本要落在自家身上的業報分些出去給旁人,自然便可得到解脫。」
對方說罷,湊近樊統耳邊一陣耳語,後者面色隨之變幻,眼神中卻似雲開霧散、窺見曙光。
兩隻豺狼耳語、不知又要將尖牙利爪伸向何方,他們身後戰戰兢兢立著的那一眾蝦兵蟹將卻在這漫長的等待中陷入絕望。經過了今晚的種種,他們已經意識到這位樊大人已徹底陷入瘋狂,遲早會一頭扎進深淵。而那安先生或許會助樊統脫身,又怎會顧得上他們這些卒子?到頭來不論郡守如何下場,倒霉的都還是他們這些底下做事的人,那曹進便是前車之鑑。
先前站在角落裡的幾個身影不知不覺間已往前挪動了幾步,終於有人抱著拼死一搏的心態衝上前,瞬間將刀架在了樊統的脖子上。
「放、放我出去,只要放我出去,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冰冷刀刃在郡守脖子上顫顫巍巍、晃來晃去,持刀之人的害怕甚至蓋過了刀下之人的恐懼。九皋是個太平地方,當差的這幾年,他甚至沒有殺過人,眼下也並不想真的見血,當下只架著樊統向門口的方向挪去。
但他終究只能邁出這三步了,三步過後,他手中長刀連同握刀的手被齊齊斬斷,飛濺而出的鮮血噴了樊統一臉。那一直沉默不語的圓臉書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面前、收刀而立,斷肢斷刀便如同被切開的蓮藕蘿蔔般散落一地,遲來的慘叫劃破夜空。
丁渺靜靜聽著,直到那聲音力竭弱了下去,這才走近將樊統拉起、低聲寬慰道。
「這九皋城如今危機四伏,樊大人也是八面受敵,可要時刻小心才是。畢竟不是誰人都能似我一般不計前嫌、一心只願為你分憂。」
血腥氣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像是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無數恐懼的目光轉向那身染鮮血的郡守,而後者充血的眼睛轉了轉,飛快鎖定了地上那名斷手衙差的脖子。
那衙差瞬間感受到什麼,恐懼的呻吟從牙縫中溢出,捂著斷肢掙扎爬起、還沒來得及跑出幾步遠,已被一把抓住、拖進身後那殿門大敞的公堂深處。
嘶喊掙扎聲斷斷續續從門後傳出,方才擠滿了人的院子瞬間散得空無一人,沒人想聽這瘮人的聲響,也沒人想成為下一個犧牲品。唯有書生和他的書童還站在原地,直到一切沒了動靜,這才雙雙離去、信步月下,好似這整座郡守府衙已早早變作他們玩樂的戲台。
壬小寒盯著地上那攤血,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
丁渺顯然知曉他在煩惱什麼,當即寬慰道。
「不是你的錯,所以不必收拾了。」
反正這城中很快便會迎來一場血腥洗禮,這一點傷痛血跡很快便無人在意了。
「那個、那個跑掉的人,之前先生讓他幫忙做了很多事,他會不會出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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