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我自己都活得艱難,擔不起這麼重的擔子,也當不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世人哪有幾個真的見過活菩薩的?不過都是你這樣的普通人罷了。」公子琰大笑,聲音中有種看破一切的痛快悲涼,「過往數十載,我見過的聰明人、大英雄、野心家不計其數。他們或許本領非凡、天資卓越,但唯有在堅持這件事上,甚至不如那夜夜走街的打更人。而川流院要做的事,那些所謂的聰明人連一月之期也堅持不了。只因這世上能成大義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許愚執。」
好一個愚執。
秦九葉有些哭笑不得。
從前只有人說她是窮死鬼磨出來的骨頭、餓死鬼填的肉,還從未有人用「愚執」二字來形容她,而她一時竟分不清這算是誇讚還是詆毀。
「世人趨利避害,所謂「愚執」也是需要本錢的。而我全部身家也只得一盒碎銀和村里那兩間半破屋。除了行醫問藥,江湖之事、朝野之爭都一概不通……」
「不錯。你要研究秘方、對付丁渺、遊走江湖與官家勢力間而不為之左右,僅憑一人智慧與能力是做不到的,這便是川流院於你而言的意義。」他說罷轉動手腕,書墨方成的那張紙被輕飄飄遞到了秦九葉面前,「我將這些年積攢的一切盡數交於你,你可隨心調配這名單上的人,用以完成我們的承諾。海納百川流於此,我將它們藏在心底、從未落筆紙上,你看過後將這紙燒了,它們便屬於你了。」
秦九葉望著那張紙,遲遲沒有伸出手去。
從開始在丁翁村做生意的那日開始,她學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任何東西都是有價碼的,想著占便宜,日後總有一日要還的。
「或許你看錯了我,你口中說的那些事,我並不在意。我只在意我賺的銀子,我只在乎我身邊的人……」
「你若對這些毫不在意,為何要讓熊嬸換了滕狐的方子、重新煎藥給那些院子裡的病人?你若對這些毫不在意,我同你說起丁渺的事的時候,你為何獨獨問起那賣炭翁和他孫女的下場?」
公子琰輕輕抬手指向窗外,院中那腦袋有些不大靈光的夫子已不在原地,只留樹下那隻髒兮兮的鞋子和樹幹上那枚已經風乾的蟬蛻。
「他與你非親非故,只是因一樁案子短暫有過交集的陌路人,真要深究的話,他甚至還間接害死過你的朋友。可方才我踏入院中的時候,你又為何要擋在他身前?」
秦九葉沒有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經給了對方答案。
公子琰笑了,指向窗外的手落下、一錘定音。
「你一定在心裡唾罵我的無恥,不甘心被我這樣的人捏在手中。但你無法違逆你的本心,就像當初我的老師一樣。你就是川流院的下任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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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觜淀形狀狹長的堤壩猶如一把殺魚刀破開渂江這尾靈魚的魚腹,與不遠處綿延不絕的竹海隔江相望。
長堤盡頭,一身黑衣的年輕督護立在風中,眼前閃過的是那女子走入竹林深處的那一幕。
他不知道對方在公子琰那裡究竟是會尋到答案還是更多疑問,先前的種種猜測日夜在他心底發酵,令他越發坐立難安。他還從未遇到過似丁渺那般陰詭狡詐的對手,對方像是這居巢深山中經年不散的一團霧氣,令人看不透又摸不著。他一定遺漏了什麼,是那些經由狄墨之手送入江湖各門派中的大廬釀,還是那七艘包抄九皋又被他截下來的船……
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從背後靠近,沒有習武之人特有的謹慎,反而帶著幾分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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