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過去,她開始撐著身子到前廳坐診,起先坐半天,後來坐一整天,再後來從天沒亮坐到入夜,就同以前一樣。
沒有了那遠房阿弟「二掌柜」,金寶重新成為了果然居里唯一的小藥童,雖說幹活比從前利落了不少,但模樣依舊沒什麼長進,果然居的生意也跟著清冷了些,從前總是上門求藥的竇五娘近來都瞧不見人影了。
起先幾乎每日都有人問起,怎地不見了那位乖巧伶俐的果然居「二掌柜」?那秦掌柜聞言只淡淡說上一聲:回老家了。多了的一句沒有。
再後來問的人便少了,可私下議論卻多了起來。
有人說,許是司徒家那孩子不能「容人」,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找了個藉口將人擠兌走了。
還有人說,那姐弟二人之間可能生了嫌隙,而這嫌隙八成是因為銀子,畢竟誰不知道果然居的掌柜最是吝嗇,在那樣的地方做工,也只有金寶那樣的木墩子才待得住,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能耐的自然是要去見識外面的天地的。
甚至有人說,那秦家阿弟本就是因為身子弱才來投奔果然居的,眼下瞧那秦掌柜閉口不提、面色沉鬱的模樣,只怕不是病重了沒留住、讓老天爺收了去,只可惜了那樣一個標誌的人,真真是「紅顏薄命」啊。
對於祖祖輩輩生活在巴掌大的小村裡的人來說,自己眼皮子底下這一畝三分田的事聊起來最容易上口,那些搞不明白的糟心事反而沒人提起。譬如那天夜裡出現在村子裡的血跡,譬如那消失了幾天又回到村裡的竇五娘,譬如那位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身黑甲的年輕督護,又譬如村外老桃林里埋著的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少年少女們。
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有村口那斷了一半的老榆樹在無聲宣告著:那夜確實曾發生過一些事情。
伏天將近,農忙的季節又快要到了,村里人趁天還沒亮便下田幹活,到了日頭高掛、最是悶熱的時候便聚在村中那棵老槐樹下談天,聊雞鴨,聊菽粟,聊誰家又添新丁、誰家又遭了難,七嘴八舌到了激烈處又齊齊嘆口氣,末了以抱怨今年的天氣和收成告終。
九皋的雨依舊沒有要停歇的意思。不止是九皋,整個龍樞都泡在了水裡。
良田十有九澇,剩下的苗子也病病歪歪,一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過後,所有人都站在田裡嘆氣。
入夏後降下來些的米價又暗中漲了回來,附近的村子都在議論,今年冬天比之上一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怕是註定不會好過。
秦九葉紮緊了束髮的帶子、泡上最醒神的薄荷茶,在藥房和診台之間一轉便是一整天,督促起金寶簡短而嚴厲,凡事都會追個有始有終。金寶哭天抹淚了幾日,最後也只得認命,倒也漸漸有了些「二掌柜」的樣子,能夠一人撐住半間藥堂了。
半個多月後,窗根底下那棵從聽風堂移來的荷香蘭開花了。
那棵蘭花曾是老唐的心肝寶貝,只是人在的時候總是半死不活的,如今人走了,倒是想開了。
花開當日,秦九葉拎起藥箱,帶著金寶進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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