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終於明白了邱陵那夜對他所說的話。
喜歡是不夠的,重要的是能否相守。
果然居的小院他踏過無數遍,就在同一個位置,他遠遠望過她千萬遍,而當他將她撲倒在泥濘中,用牙齒撕咬她的脖頸、吮吸她鮮血的那一刻,一切美好都如同落地的雨水一樣變得渾濁不堪、難尋蹤跡。
是他親手將這個此生唯一的歸宿變成了地獄。
時至今日,他依然篤信能破解這一切的人只能是她。但他不敢去等,他害怕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他會先一步變成怪物,然後在混沌無知中將她殺死吞進肚中。
失去她,他或許只有死路一條。
但離開他,她的人生還有無數種可能。
除了自己的這條賤命,他還從未真正擁有過什麼。當有人將一顆心遞到他手上時,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它。握太緊怕傷到它,鬆開一點又憂心它會就這麼被風吹冷了去。
他終究還是怕了。害怕他越想擁有一樣東西,便越是會毀了它。
她說過,人心是這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一旦摔碎了就再也拼不成個。與其如此,他是否該一早便遠離這一切?她已經如此辛苦地活著,他無法帶她過上想要的生活也就罷了,又怎能讓她陷入到更糟的境地?
李樵走到角落,將那一地散亂的醫書整理一番,又為桌上那盞殘燈添好燈油,將見底的水碗蓄上清水,把漏風的窗戶修補完畢,墊平了每一處晃蕩不平的桌腳凳腳,最後拿起放在破木凳上的衣裳揣進懷中。
離開的腳步釘在地上,無論如何也無法就這樣離開。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轉身一步步走近那張灰濛濛的床榻。
望著上面安靜熟睡的人影,他仿佛看到了那個當初躺在床上、血肉模糊的自己。
三個月前的那個春天,他初見她的時候,從未想過離開的這一天會是如此這般的情景。
他已走過的二十三載歲月,是在無數輾轉分別中度過的。
但他從未明白過所謂「分別」的真正意義。他只是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從人群中穿行而過、從太陽升起熬到太陽落下。
他不在乎此生還能不能回到那些曾經到過的地方、去見那些曾經見過的人、去回憶曾經經歷過的時光。他在混沌中前行,不論往前望還是回頭看,都只有一片漆黑而已。
然後某一天,她就那樣毫無徵兆地出現了。
如果他那混沌黑暗的人生中只亮起過一盞明滅閃爍的燈火,便是她雨夜那天、撐著傘向他走來的腳步聲。
只是彼時的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直到分別的這天終於來臨。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睛也捨不得眨上一眨。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了,又仿佛如奔流入海的江河般越走越快。
他此生從未如此認真、如此貼近地看過一個人,他的記憶中也從未有過如此鮮活的面孔、如此動人的氣味、如此熱烈的溫度。
他想將關於她的一切都掰開揉碎、吞進肚中,唯有這樣,他才能不遺漏下一點一滴的細節。
然後他遲緩地伸出左手的一根手指,小心地穿過虛無的空氣、輕輕觸碰了下她的額頭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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