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打來的清澈河水在木桶內晃蕩著,微微灑出來些,沾濕了她布滿灰塵的袴角。
秦九葉緩緩轉過身去,正對上那少年沉靜的淺褐色眼睛。
他看了她一會,便俯下身撿起她方才擦招牌用的那塊破布,在木桶中重新洗淨、擰乾,隨後遞給了她。
「三月期未滿,阿姊為何要趕我走?」
秦九葉盯著那塊破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要留下來?」
「當然。」他答得很快,像是一早便知道她會同他確認,而他也一早便準備好了答案,「我何時說過要走?阿姊自己說過的,一條繩上的螞蚱要共進退。你若想要繼續走下去,我便只能跟著你走下去。」
預想中已該斷掉的線又這麼粘了回去,卻原來不是細線而是蛛絲。秦九葉愣住了。
何時她說什麼便是什麼了?以她對這少年的了解,他絕不是這種言聽計從的人。
饒是設想過無數種結果,秦九葉仍是對面前這人的反應感到驚訝。
她低頭摩挲著腰間的半塊玉佩,半晌才低聲道。
「若你是為了解藥的事,大可不必擔憂,果然居不會將醫了一半的病人扔下等死。而且我已同督護說好要一起查那秘方的事了。你不是不喜歡……摻和這些麻煩事嗎?」
他當然討厭麻煩,但他更討厭那個人。
李樵抬起頭來。
他回想著那日在果然居金寶同他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再開口時,聲音中已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卑微。
「但阿姊已經決定了,不是嗎?在阿姊看來,斷玉君比我可靠、比我正直、比我值得信任。接下來的路,若你選擇同他一起,我跟著便是。阿姊可是嫌我?可你也並沒有說過,你要走的路容不下三個人並行。」
李樵注意到自己提到邱陵的時候,秦九葉面上那稍縱即逝的些許不自然。
他無法判斷那點不自然源於何種情緒,也並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聽後會作何反應。因為這不是他所熟悉的人情世故,他也從未將自己擺在如此被動的地位,他所面對的情形同他以往經歷過的一切都有所不同。
他覺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
他學東西向來很快。可學誰不好,偏要學那姓司徒的廢柴。
彼時司徒金寶也是如眼下這般,對著既沒有用、又求不來的東西苦苦哀求,甚至為此放下身段,去遷就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
或許他根本不該繼續忍耐、假裝卑微,或許他應該抽刀斷水、拂袖而去,或許他應該一個人上路,再不用煩惱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在他想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的時候,他便已經向她開口說要留下來了。
秦九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任空氣靜得讓人不適,半晌才幹巴巴地開口問道。
「說完了?」
「還有。」少年看一眼她的臉色,拋出自己最後的籌馬,「你說過要教我的事,我還記著呢。阿姊不能說話不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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