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淨山跟在劉起身邊起, 便親自教他武藝,陪他磨鍊切磋, 也陪他把酒言歡。
劉起視他為義兄, 義陽王視他為義子。
劉起道:「平日裡我與他形影不離, 以兄弟相稱,許多不知情的外人第一眼見著他, 還以為他是我的庶兄。」
夸父穩穩踏著小碎步, 不緊不慢地跟在出殯隊列的後頭。
我坐在劉起身前,只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憂鬱。
我問:「可武藝如此高強之人, 怎會輕易就死了?」
劉起低聲道:「當年逃往洛京時正值嚴冬,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天寒地凍,落地成冰。」
「我們一行都是南人,適應了氣候溫和的建康, 鮮少見過雪,更別提還是那種足以沒過腿肚的積雪。」
「連著幾場狂風暴雪後,道路泥濘濕滑, 就連長在南方的馬都不肯再往前抬一步腳。」
「我們離開建康時走得匆忙,沒顧上帶多少禦寒的衣物,快到與大魏的交界處,又遇上大雪封山不得前行,他便將身上唯一一件可以禦寒的裘服脫下來繫到我身上。」
「我本以為再熬過幾天,只待冰雪消化,我們便能下山繼續往前,只等一隻腳踏入大魏的邊境,從南邊來的追兵
便不敢再拿我們怎樣。」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頓了一頓,像是在醞釀措辭,又像是在逃避回憶。
「只是,世事難料。」
他垂頭,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沒曾想,追兵這麼快就追了上來,我們不得不上馬迎著風雪,再度啟程。」
「我的那匹馬雖是匹良駒,但到底一直都養在建康,從未見過北邊如此惡劣的嚴寒天氣,面對風雪交加的未知前路,它踟躇不走,不論我怎麼拿鞭子去抽,也無濟於事。」
「淨山哥見了,二話不說與我換乘一匹,他的那匹馬是他在與北朝遊牧部族交戰時,從敵軍將領那繳獲來的,與我的這匹不同,我剛騎上他的馬,那馬就如生在雪地里的兔子般躥了出去。」
我記得劉起曾對我說過,他愛馬,皇兄投其所好,才把這匹赤駜賜給了他。
原是如此,只因他曾受過馬匹拖累,險些誤了性命,才會如此鍾愛駿馬良駒。
「是啊,他武藝高強,本不該輕易死去,我又怎會不知?」
劉起越說聲音越顫抖,微弱的低吟夾著在南來北往的夏風裡。
「是我穿上了他的裘服,騎上了他的快馬,害他遲遲掉在後頭,被風雪凍僵了身子,這才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直到我回過頭,才發現他早已被亂箭射中,跌落馬下,渾身上下布滿了箭矢,好似只垂死掙扎的刺蝟。」
「直至最後一刻,他仍抵住長槍,拼死護在我身後,為我擋下從南面射來的每一支箭。」
「我親眼見他倒在雪裡,從身下洇出大片的血,把白的全都染成了紅的。」
他說著止不住哽咽起來,從背後緊緊將我抱住,額頭抵在我的肩膀上,滾燙的熱淚滴落在我的背上,也灼傷了我的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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