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早已是麻木,他目光渙散, 但聞身前忽有腳步停落,耳邊隱約傳來交談聲。
「他犯什麼事了?」
少女聲線泠泠似玉擊, 如若冰涼雨絲一般, 將他渾濁的神思輕輕敲打, 牽起些許刺痛。
「你說他?喏,瞧他額上黥的字……他是京畿一貪官之子,被閣主從流放隊伍中帶出來的,只是此人忒執拗, 骨頭也硬, 任人好說歹說,也不肯與我們這些人同流合污, 一心求死呢。」
「求死?」
「是啊, 瞧這兒全是血污, 沒甚麼好看的。先生講學的時辰快到了, 酉七, 咱們快走吧。」
話落,腳步聲漸微,兩人又並肩遠去。
這般無甚新意的對話每日都會於他跟前重複上演。
所有路過之人皆是這般, 以輕蔑姿態朝他投來冷眼,更甚者,口吐幾句鄙夷腌臢之言,待鬆快了心情,方才揮揮衣袖,轉身瀟灑而去。
他眼眸無波,早已對此象感到麻木。
體內冰涼的血液一滴滴流盡,生命亦似悄然流逝,然而心中對於死亡卻全然未有絲毫畏懼,甚至莫名的生出幾分急切渴盼。
快了,就快了。
苦熬十幾載歲月,他遍嘗苦痛,終將獲得解脫。
喪母之痛,流亡之苦,於今夜便可悉數消散。
或許,無需等今夜月落,他便能得償所願,徹底解脫。
二.
造化弄人,天不肯收他這條殘命,叫他的心愿再度落空了。
初春的夜晚並不溫暖。
風刀往久而未愈的傷口上吹拂,引得一陣牽心之痛。
思緒昏沉間,一道腳步聲於寂靜中響起。
他們本不相識,可他卻仍然辨認出了那聲音的主人。
是白日那個被喚作酉七的女子。
她又來此地做甚,沒看夠他的笑話麼?
還是,突發善心,願給他個痛快……?
腳步聲漸近,他睜開一雙凝著血污的眼,漫不經心地抬眸打量來人。
入目是一張昳麗嬌容,她面上未有甚麼嫌惡神情,縴手間握著水囊,也並非是甚麼能要他性命的利器。
少年略感失望,收回目光,不再予以理睬。
不想,見狀她卻主動躬下身來,縴手抬起他下顎,將囊遞於唇邊,強逼他吞咽下囊中冰涼井水。
耳側女聲亦同這甘醴一般,清冽泠然。
她準確地喚出了他的表字。
那是母親過世前,提前為他取下的。
他從未聽過有人以此稱呼喚他,驀然聽聞,心中亦是驚疑不定,莫名生出幾分哀慟之感。
她倒不是為落井下石來的。
只是這般因興致突發而行的善舉,便如行人瞧見冰天雪地里趴臥著的一條喪家犬,心生惻隱,故而隨手施捨點乾糧當作恩賜。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