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鬆開蘇青瑤的胳膊,先一步衝進二樓的臥房,抽下掛在臉盆架子的毛巾,邊拭淚,邊用笑盈盈的語氣說:「你說,瑤瑤你繼續說,那個瘌痢頭,然後……」
淚珠能擦去,話音的顫抖卻怎麼也止不住。
蘇青瑤走過去,輕撫她的後背。
女人低微的抽噎,是春夜的雨打竹林,纏綿許久方得止息。
「阿碧。」隔了半晌,蘇青瑤柔柔喚她。
譚碧抬頭,依舊是顫聲:「當年,南京、南京成那樣,我還以為你死了……」說著,淚又下來了。
蘇青瑤拿過她手裡的毛巾,捧起她的臉,輕輕按著擦。
「沒事了,不哭,沒事了。我不是活著回來了嗎?」分明這樣說,她自己卻也禁不住濕了眼眶。
譚碧搖搖頭,反握住對方的手腕,止住了拭淚的動作。她抽回毛巾,隨手扔到臉盆里,繼而拉蘇青瑤坐到床邊。一個瘦了兩圈,一個胖了兩圈,兩個女人,相對而坐,太陽沉落,令二人的剪影時隔多年再度交融。
譚碧問她究竟是怎麼離開南京的,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蘇青瑤沉吟片刻,將這些年發生的事,一件件和她說。南京、漢口、重慶、昆明,再回到上海,一路走來,不知多少次面對九死一生的時刻,懷抱著必死的決心。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她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真是奇蹟。
譚碧也把自己的這幾年告訴她。如何去的香港,又如何從香港回來,隱姓埋名、蝸居弄堂。談到近況,她告訴蘇青瑤,她用積蓄就開了一家小舞廳,退居幕後當經理。憑藉從前在百樂門工作的經驗,舞廳生意不錯。夜校還在上,每周三次,她現在可以用英文點餐,還會自己做帳了。
彼此一句接一句地傾訴,面腮殘存的淚痕逐漸乾涸。夜幕降臨,霓虹燈接連亮起、閃爍,光斑穿過玻璃窗,金魚般在屋內遊動。話音則是水缸里的泡泡,越發稀疏。直至說完的那刻,她們久久凝望對方。不知是誰先笑了,撲哧一笑,另一個撲過去,抱住對方,肉貼肉、骨貼骨,雙雙倒進軟床。
「瑤瑤,我很想你。」昏暗中,譚碧呢喃。
她伏在她的肩頭,溫熱的臉蛋與她緊緊偎貼。
蘇青瑤摟住譚碧的脖子,喟嘆:「我也是……」
久別重逢,晚飯自然要出去吃。譚碧打電話叫計程車,去羅威飯店。路上,譚碧問她,這次回上海,是預備長住,還是單純回來看看。蘇青瑤說不久住,她拿到了香港大學的聘書,得在九月開學前赴港就任。
蘇青瑤在譚碧家住了小半月,漸漸找回在上海生活的步調。長旗袍與手推波都不再流行,她接受不了誇張的燙髮,只去裁縫店改短旗袍,毫不在乎自己大小不一的腳會暴露在外。
蘇青瑤本打算先去見小阿七,再去打聽父親一家的下落。但這天,她收到《申報》編輯部寄來的稿費,去銀行兌錢時,在櫃檯前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似乎是她的繼母。算起來將近十年沒見了,蘇青瑤第一眼看到,沒敢認。那女人取完錢,走向大門。蘇青瑤加快腳步,跟上,看清了她的臉。是她,只是老了太多。昔日塗紅唇、著洋裙,留洋歸來的女學士,究竟何時變為了滿面皺紋的老婦?蘇青瑤想著,一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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