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懷進退不由。
風聲一絲一絲地扯緊了。
他垂眸,沉思片刻後,帶著笑,相當低聲下氣地說:「請幫我打一通電話給杜先生,他會派人送通行證來。」
提到杜先生的名字,日本兵有所鬆動,怕殺了什麼大人物,便給手下一個眼神,叫他去打電話。隨後,這幾人當著徐志懷的面,毫無顧忌,也毫無交涉地搜颳起他們那輛別克轎車。徐志懷站在車邊,高舉雙手,看他們摸出留在車上的皮包,分光裡頭的法幣,又拔出車鑰匙,拿在手心。
汽車發出一聲悲鳴,車燈熄滅,眾人眼前霎時暗上幾分。
徐志懷看著,一動不動。夜過的非常慢。風聲,呼吸聲,樹葉的動搖聲,甚至大霧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些細微的聲響侵入徐志懷的腦海,將占據中央的「死」字描摹得愈發清晰。
死——死——若是就這樣被槍打死、被刺刀捅死……何其倉促。
他不禁想起五年前,五州大藥房的項先生,因拒絕與日方合作,與十一名職員一同被殺害,連屍骨都沒找回。
不知過去多久,那名前去撥電話的士兵跑回來,俯在小隊長耳邊嘀咕一陣。那日本兵的隊長點頭,轉而用蹩腳的英語叫他們呆在這裡,等下會有人來接。
徐志懷鬆了口氣,想問他們要回車鑰匙。
然而那日本兵瞥他一眼,冷不然皺起眉、瞪大眼,陰冷著一張蠟黃的臉,對著徐志懷舉起槍。他哪管面前的「豚」昔日是哪裡的什麼大老闆,便用槍托便朝對面人打去。徐志懷來不及避開,腹部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連退幾步,撞到身後的車門。緊跟著,兩名士兵靠過來,把他堵在車邊,揮槍便揍。
「徐先生!」司機大喊,想阻攔。
一位日本兵見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接著抬腿,幾腳過去,踹翻他。司機在地上滾了一圈,眼睛正冒金星,恍惚間又見那日本人走過來,輪圓了胳膊,連打他七八個耳光。抽完了,啐他一口唾沫。司機抹了把臉,滿手鼻血。
徐志懷被刺刀正對著心口,不出一聲。
他覺出額頭略有些濕,但不敢伸手擦拭,任由鮮血流到眼角。
就在這時,鐵絲網外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鳴笛。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濃重的夜霧裡,裊裊走出一個女人。她捲髮蓬鬆,踩著高跟鞋,腿上穿絲襪,身上裹一件烏黑髮亮的貂皮大衣,完全罩住裡頭的短旗袍。人還未走到跟前,風裡便提前傳來一陣甜香。
「譚碧。」嘆氣一般,徐志懷念出女人的姓名。
譚碧高舉著通行證,快步走來,擋在徐志懷跟前。
她身後跟著一輛雪佛蘭轎車,駕駛座下來一個男人。徐志懷起初沒認出這人的身份,但等他走近一看,原是那個叫屠青的傢伙,青幫的人,想來也是譚碧的姘頭之一。去譚碧家打牌那次,到公館捉人那次,他都在。
難怪杜先生的通行證來得如此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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