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七說完,低頭望著地板,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她咬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輕聲問:「先生,我也會被抓走嗎?」
「不會,只要你老實呆在租界,別往外跑,」徐志懷冷聲道。「市區也不要再去,也要不安全了,要買東西就在租界買,貴就貴點。」
小阿七抹淚,用力地點點頭。
短暫的沉默後,她又小心翼翼地問:「先生……那太太、太太在南京,會不會出事?」
徐志懷一愣,詫異她怎麼知道自己見過蘇青瑤,但轉念一想,猜是她給他的圍巾,暴露了秘密,便道:「你怎麼知道是她的圍巾。」
「那下面有繡字,太太很早以前教我怎麼繡,可我沒學會,所以猜是她。」
徐志懷沒說話。
良久無言後,他道:「圍巾曬乾了沒?拿來我看看。」
小阿七跑去取了,拿回來,徐志懷放到膝頭,果真在圍巾的末端發現四個繡字:長樂未央。大抵是為了防丟,又為了美觀,才繡了吉祥話在上頭。
「別擔心,南京很安全。我在中央政府幹事的朋友還沒撤離,要真的有危險,他們就早跑了。」他折起圍巾,低聲安慰著小阿七。「再說,南京也有租界,真打起來,她會跑去租界避難,不會有事的,不會……」
第一百二十九章 風、雪、山 (一)
於錦銘從夢中醒來,吃力地撥開雪片似的降落傘,看見了生冷如鐵的月亮。他渾身冰冷,動彈不得,只痴痴望著明月,直至天盡頭髮出微紅的霞光,由遠及近,照亮了金黃的麥田。晨風微微,晚秋的麥浪泛起漣漪,涉水採薇般,一個莊稼漢打遠處走來,瞧見躺在田地里的於錦銘。
他起初有些怕,扛著鋤頭,瞪大眼睛圍著他看。於錦銘聽見麥田裡的沙沙聲,知道有人來,就咬緊後槽牙,擠出僅剩的力氣,從懷中摸出自己的「軍人手牒」,高舉著,大喊自己的身份。
那軍官證又皺又染上血,那農民也不識字,滿口方言。但他認出了於錦銘軍服上的徽記,一下拋掉鋤頭,邊朝村莊狂奔,邊高呼:「伊是阿拉額空軍,快來救伊!伊是阿拉額空軍!」
不一會兒,田野上站滿了人,整個村莊的百姓都出動了!一窩蜂地湧出來!人群中走出四個中年男人,他們搬來一架竹床,不由於錦銘多說,就將他抬上去。四周的人圍在竹床邊,時不時喊著「當心點,當心點!」,跟著它搖搖晃晃地進到村子裡,放到最有名望的一戶人家的草蓆上。
方圓三里,只有一個巫醫。也算不得是醫,幫村人通靈問鬼神的次數,比開藥方的次數多得多。
這半吊子的醫騎著一匹瘦弱的驢,哼哧哼哧跑來,見到於錦銘的槍傷,黃渲渲的臉白了半邊。
他摸著長鬍子,同身旁的村民嘀咕幾句。於錦銘聽不懂的他們含混的滬語,怕他們胡來,反覆問他要幹什麼。巫醫招呼小童熬了一碗湯藥,執拗地給他灌下。於錦銘喝完,頓感四肢無力。巫醫上前,掌心摁在他的額頭,虔誠地念誦經文。
少頃,屋外進來一名老人,端著裝滿黃泥的面盆,又進來一名婦人,送來兩塊乾淨的毛巾和一盆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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