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也只留了一盞燈,鎢絲燈泡懸在頭頂。於錦城把手杖靠在椅子腿上,坐下,於錦銘在他對面,兄弟誰也不說話,聽著文火灼燒砂鍋的細微聲響。
不一會兒,梁秋回來,拉開椅子坐下,親熱地問起於錦銘在上海的生活。於錦銘只管扯著嘴角微笑,有一句沒一句地胡扯,語調輕且慢。面上來,熱騰騰的,熏人眼。於錦銘拿起筷子,頭埋下去,捲起麵條往嘴裡塞了一大口,一下堵住了嘴,中斷了談話。
於錦城見狀,拿筷子剃著醬大骨,與妻子聊起家中的瑣事。
「父親的病怎麼樣了?」
「好些了,中央醫院的醫師每天過來給他做按摩,就是還不能下地。」
「多陪陪母親,叫她別操心。」於錦城道。「三媽媽也是。」
「嗯,我心裡有數。」
於錦銘默默聽。
吃罷了飯,幾人上樓,各自回屋就寢。
於錦銘睡得是客房。
他回屋,睡倒床上,褥子帶著一股樟腦丸的氣息,家具也有些日子沒清掃了,灰白的塵埃在眼前輕飄飄地飛,像害了眼病。他睜大了眼睛,呆想了一陣,腦海中閃過許多事物,從民國十五年高中畢業,到民國十八年,從巴黎高師輟學回國,去杭州報考筧橋航校,再到九一八爆發,一家人撤到南京,他剛巧畢業,去上海。
太多的事在腦海浮沉,可都模糊了面目,成了寒冬江面上的浮冰。
不知這般躺了多久,於錦銘口乾,坐起倒水,水壺是空的,畢竟是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他拿上杯子,出門去找熱水壺。回來時,路過哥嫂的臥房前。
「爹娘太寵他了,把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屋內隱約響起男人的聲音。「早知道,當初就該在南京挑個好姑娘,直接把婚事辦了。」
「是啊,鬧成這樣……」梁秋嘆息。「軍事委員會那邊,吳先生有給你回話嗎?怎麼說的?」
「禁閉是逃不過了,總之先觀察一段時間。」於錦城冷冷道。「別的都好處理,唯獨這種事……上個月,川系的劉將軍調動二十萬軍隊剿匪。這種時候,上頭很敏感,所以具體怎麼辦,還要看陳道之的態度。」
又是一聲重重的長嘆,梁秋默了片刻,又問:「對了,那個女的呢?錦銘的相好。」
「從牢里放出來了。」於錦城蹙眉。「為此還欠了寧波幫那邊一個人情,得去社會局通路子,叫他們以後對那幫浙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王八犢子,真會惹事。」
「還以為你們要把她給領回家,」梁秋靠在他肩頭。
「有夫之婦與人通姦,能是什么正經人?帶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回來,鐵定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於錦城說。「那女人太有心機,把錦銘騙的團團轉,都進監獄了,還想著救他。」
「錦銘沒跟你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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