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情況並沒有好轉,不是身體上,而是心理方面。
事發突然,潘幼柏沒有隨身攜帶抗抑鬱藥,因為某種奇怪的心理,潘幼柏也沒有拜託李助理幫他從家裡拿。
出院後,律所罕見地收到上班狂魔潘幼柏的請假單。
潘以凝生日後沒有再給潘幼柏打過電話,只是時不時會發消息問他「還好嗎」。
放到平時,潘幼柏應該很快就會發現異常,但那時潘幼柏心情異常,加上心虛,總覺得潘以凝知道了他的病情。
所以總是岔開話題或者敷衍過去。
休息了半個月後潘幼柏狀態才逐步好轉,本想去看看潘以凝,卻又被積壓的工作和一宗大案搞得連軸轉。
等再聽到潘以凝相關消息時,竟是死訊。
停屍間裡,寒冷的空氣幾乎讓潘幼柏喘不上氣,仿佛躺在四四方方、逼仄格子裡的是自己。
已經消退的症狀又開始出現,潘幼柏仿佛能看見躺在案上的兩個小小身軀化成一灘膿水。
深紅色的液體無限蔓延開來,一雙雙血手拉住潘幼柏的褲管,身體開始下陷。
周圍有人在說話,他是怎麼回答的?
不知道。
停屍房網格上的編碼姓名等文字從紙張上跳下來,手牽手繞著潘幼柏轉圈,或清脆或渾厚的聲音在唱童謠。
有人勸他節哀;有人說許為次和潘以凝已經失蹤多日了,問他有沒有什麼線索;有人說雙胞胎是被活活餓死的。
他是怎麼回答的?
不記得。
停屍房外,潘幼柏四肢難以彎曲,像死後僵直,費勁地從兜里掏出手機。
潘以凝發來的信息不多,最後一條是七天前。
「幼柏,你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吧」「你要照顧好自己」「你還好嗎」「晚上早點休息」「我其實覺得自己挺幸福的」「好像有點累」「我可能需要好好睡個覺」「希望你永遠健康永遠快樂」……
每一句話平鋪在日常里顯得那麼不起眼,但連在一起,像告別、像遺言、像依戀、像不舍。
心臟掠過某種怪異又奇妙的感覺,難以言喻,仿佛燒紅的鐵器不斷碾壓,令胸腔內稀薄的空氣沸騰,擠壓著叫囂著,即將炸開。
一場還未敲定的苦難,僅僅只是猜測都讓人站立難安,潘幼柏從不懷疑,自己是萬物芻狗中的一員,但還是想要求乞那一絲可能,莫要讓那苦難接踵而至。
但當一個月後,再次站在停屍房的潘幼柏不再像第一次那般錯愕,平靜如一潭死水。
陪同人員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起頭,只是敏銳地捕捉到潘幼柏在看到姐姐屍體時,眼裡一瞬間閃過的神色。
像是經年噩夢成了真,又像諸事落定、萬般平常。
深夜,大雨滂沱。
有人看見雨霧裡站著個渾身冷硬的黑衣男人,沒有打傘,幾乎要融進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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