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怨懟或者責怪,而是對荒誕世事宣洩不出的憤懣。
宋回涯察言觀色地道:「你替她覺得不值。」
嚴鶴儀五指按著扶手,用力得指尖發白:「我自然替她覺得不值!」
說起梁洗的舊事,嚴鶴儀嘴邊有數不清的話可以說。可要細細究來,也能用一詞概括,便是荊棘載途。
梁洗在石場做苦役的那段時間,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大多青壯都吃不了開鑿負重的艱辛,她才不到十歲的年紀,卻能咬著牙生生硬扛下來。
後來開始學武,也沒一天日子能稱得上好過。身上傷口交錯潰爛,與衣服粘在一起,癒合又撕裂,從沒幾塊好皮肉。
習武便是如此,除卻資質以外,全憑水磨。無人能一步登天。
嚴鶴儀不喜歡她的愚魯跟莽撞,與她總是講不通道理,又記恨她第一回 見面就莫名其妙揍了自己,提起她總是諸般數落,卻也不得不佩服她性情堅毅。
梁洗好似天生是個堅不可摧的戰士,八方風雨不動,天塌下來砸在肩上,也頂多只是皺皺眉頭。
嚴鶴儀自認是吃不了她哪怕一成的苦。後來與她認識得久了,被她那榆木雕的腦袋給氣習慣了,才同她關係親近起來。
結果梁洗這廝從始至終都沒發現自己在與她慪氣,活得沒心沒肺,怡然自得。
嚴鶴儀回憶著道:「當年獲知她弟弟的消息之後,我第一次見梁洗著急,她當夜便收拾了東西,要去北胡尋人。臨行前她請求我父親,如若能帶回她弟弟,可否讓她離開嚴家堡,她不能讓她弟弟過朝不保夕的生活,欠的銀錢她餘生定加倍奉還。我父親覺得人心不可強留,同意了,並讓我陪著去。後來想想,動身之前,我父親或許已經料到結果。」
梁洗欠了嚴家堡許多銀錢,雖然她要離開,老堡主還是贈了她十兩銀子。
梁洗分文未取,只穿一身襤褸衣衫,朝著北方日夜不停地趕去。
她找到那戶人家,說明來意,請求相見,被對方斷然回絕。
梁洗見不到人,便守在門口。餓了就去附近買個饅頭,累了蜷縮成一團躺在地上休息。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嚴鶴儀看不慣她這般模樣,如何罵她自甘下賤、自作多情,梁洗也不作理會,替她弟弟找了許多藉口,譬如尚不知情,又譬如身不由己,不見到本人,不肯罷休。
她雖未鬧事,可她穿得破爛,礙著人家體面了。家仆幾次轟趕不去,拿她沒有辦法,將她領到側門,讓她在小巷子裡等。
梁洗老老實實地坐下,懷裡抱著個乾癟的包袱,小心撣去衣服上的灰塵。
夜裡下起一點小雨,梁洗改坐為蹲,靠在牆邊,長發被打得半濕,睜著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被煙雲籠罩的月亮。
嚴鶴儀怒其不爭,本欲離她而去,馬車拐出城門,又不忍心地回來。
他打著傘,站在巷口,看不見那個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衝著深處大喊了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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