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是年輕的兒郎,哪能真不怕死?我愧對他們,每年清明最怕去給他們上墳,怕他們死後還在怨我。如若死的是我也好,可我偏生命硬,活至今日……你往後記得替父親去。」
季歸年想打斷,叫他莫說喪氣話,張開嘴,還是點了點頭。
季知達又說:「給你大哥帶壺酒。他死的時候還年輕,我以前答應過他,帶他去江南的遊船上吹風喝酒,沒有機會。再給你二哥燒件漂亮的衣服,他最好扮風流瀟灑,是個愛美的人,你可以誇誇他。記得了嗎?」
季歸年唇角咬出了血,手背上全是淚痕,應道:「記得了。」
「好孩子。爹對不住你,拖累你了。」季知達支撐著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我最對不起的是你母親。你母親太心疼了,她縱然理解我的志向,亦有視死如歸的氣概,勝過許多人,可忍受不了一次次的骨肉分離。她兩個兒子再無歸期,所以叫你留在身邊陪伴。我知道你有未展的抱負,但你能不能,替我照顧好你娘,叫她別那麼傷心了。」
季歸年恐懼道:「我會的,爹,可娘最掛心的是你,你回去見見她,才能叫她不傷心。」
季知達聽不清他說什麼,自顧著道:「你若有機會,就去問問殿下,我季家的好兒郎們,究竟是為家國而死,還是為君王而死?究竟是為百姓而死,還是為權勢而死。我……」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可季歸年看得出他的口型。
他說:我悔啊……
他說:不值得。
季歸年覺得歷萬般劫難,受萬種苦,都敵不過父親口中這一個「悔」。一剎那對他心中那痛至淋漓的絕望感同身受,連安慰都不知從何落腳。
這淒寒長夜久得渡不去了,人也不知該往哪裡去。
失魂落魄間,甚至不知該怎麼活。
「三哥。」
季小郎君聽得一知半解,爬過來跪在二人身邊。用手扯了扯季歸年衣袖,見他木然坐著,眼中失了神采,嚇得大哭,又貼到父親耳邊問:「爹,你什麼時候好起來?」
季知達忙說:「爹就快好起來了。你要聽你娘和三哥的話。」
季小郎君瞅一眼三哥臉色,憋住了要說的話,爬到父親身邊,依偎在他懷裡。
父子二人緊緊抱在一起,在陰冷狹小的牢獄中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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