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拿過布帕,順著劍鋒仔細拭去,哂笑道:「那是你的徒弟,我為什麼要教她?」
他歸劍入鞘,扔進宋回涯的懷中,問:「你為何要收這個徒弟?」
宋回涯看著劍上的刻字,說:「我教徒弟做人,也是在問自己,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錢老說:「現在知道了?」
宋回涯燦然笑道:「是個好管閒事的俗人。」
「嗯……比你以前好多了。」錢老繼續磨自己的刀,「你以前遇到了閒事,從不樂意去管,只會說一句,『那你怎麼不去死呢?』,氣得你師父手中棍子都捏斷了幾根,不許你隨意下山。」
宋回涯剛想順勢胡扯兩句,後院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
錢老黑下臉,當即拎起刀,氣勢洶洶地朝後院走去。
緊跟著傳來宋知怯拙劣的狡辯:「爺爺,沒人跟我說話,我只是想跟這隻雞談談心!動物是有靈性的!哎喲——」
宋回涯無奈失笑,拄著長劍起身,拿過一旁的斗笠,踱步走向對街的院落。
婦人已清掃過地上的殘葉,院中水缸見底,桌上擺著幾個空蕩的餐盤。
她人在屋裡,將孩子從竹筐里抱了出來,平放在床上,解開他的衣服,正用一條打濕的巾帕,給他擦拭四肢。
「娘給你擦擦身子。」婦人坐在床沿,溫柔地看著孩子,握住他的手,嘴裡小聲安撫,「我兒是個愛乾淨的人,是不是?你乖啊。睡一會兒就起來吃飯了。」
她不敢用力,又抹不去屍體上的黑斑,只能魔怔似反覆地擦洗。
宋回涯站在門口,看了會兒,殘酷地拆穿:「他已經死了。」
婦人充耳不聞,該是視線太過迷離,看不真切,將兒子的手抬得更高了些,湊近眼前,連著指甲一絲不苟地清理。
宋回涯斜倚著門框,兀自道:「你若是想就這樣過下去,那便當我今日沒來過。可你若真想問這天下一句公道,我可以帶你上山。」
她話音未落,婦人已倏然轉身,朝她跪了下來,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要上山!」
她說出這句,再不能自欺欺人,精神驟然崩潰,軟倒在地,連頭也抬不起來。
她膝行上前,想去抓宋回涯的衣角,抬手只摸了個空,蹭到一片白光。
「求求女俠,我想上山,我真的不明白,我這一家踏實本分,不欺善、不作惡,怎麼就因為一個巴掌,落得個家破人亡?」婦人捂著胸口,疼得椎心泣血,「今日我上山,他們說我郎君也死了,我郎君也死了!他只是借了幾兩給我兒看病的錢。我兒沒活,他也死了。可我連他的屍首都看不見。」
宋回涯蹲下身,認真聽她說完了,緩聲道:「我先同你說清楚,我可以替你出頭,但我保不了你的安危。你今日同我上了山,明日、後日,或許就會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婦人激動說:「我不怕!他斷雁門何時給我過活路?他是大人物,他是山嶽一樣的大人物,我們活在山底,甚至不配知道他是誰。可我們難道就活該被當是路邊的野狗一樣糟踐嗎?山上的人就是這樣的道理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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