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太多,一時不知道從何處說起為好……」梁太妃下了幾顆白棋,歉意地朝謝漆笑笑,「不如從梁家說起吧。謝侍衛,你對梁家或有了解,大抵知道梁氏一族,祖上便是掌刑法之吏。」
「知道。」謝漆同她下棋,「年少時習字讀書,見過記載,聽過教誨。」
梁太妃笑著點點頭:「祖上掌的是刑律,是律法,不知歲月幾經變遷,言傳到後來,梁家不再出公私分明的律臣,而盛出酷吏。你也曾在世家中遊走,聽過不少我兄長的酷烈行徑吧?或許還親眼見過。不似我,我對他的暴行,一直只有耳聞,有些還是他恬不知恥地親口告知……可我到底不曾親眼見過兄長掌中滴血的模樣,倒是年幼曉事時,對我父親靴尖的血漬記憶深刻。」
謝漆聽她靜靜地說:「我母親,還有數位庶小娘,都是在我生父的靴下碾去性命的。我兄長少年時除了臉是好的,華衣之下不見好皮,生父暴虐時並不管子女弱幼與否,他數次也想磋磨我,但我兄長代我承受了。我也是在他緊扣的掌心裡,透過他鮮紅模糊的指縫,看到母親在生父靴下破碎的臉龐。很多年幼的記憶我根本記不住的……直到我吸食了菸草,塵封的記憶相挨甦醒,斷斷續續許多年,柳絮般一道又一道,飛天又墜地。」
謝漆直到此時才猝然抬眼直視她:「太妃娘娘……」
梁太妃伸手打斷他將開口的話:「菸草大規模流通,是在六年內,這是你所能查到的,只是,你大約不知道,它在泛濫前演變了幾十年,或許我是第一個受試驗的人。」
謝漆忽覺周遭冰寒刺骨。
「起初,那是一種媚草,後來,他們發現那藥草致小產,研製幾年後壓低了毒性,再餵食,又發現藥草致人入幻。」
謝漆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束袖下青筋浮現。
「入幻後,世間極其美好。」梁太妃神情祥和地下棋,「所愛在這指尖,觸手可及。」
謝漆沒繼續落子,她就自己下了三步,再徐徐敘述:「出了幻象,才覺天崩地裂。一口入幻嘗甘,一手放下見長夜,鏡中鏡外,誰才是鏡中花逐漸變得不重要了,我奢望存活在哪一面,才變成了最重要的。」
短短几句話,觸手可及、天崩地裂的幾十年便揭過去了。
「其實眼下,我看著你酷似故人的眼睛與輪廓,我也會叩心自問……」梁太妃抬眼溫柔地注視他,「你究竟是人世間真的存在的一條性命,還是我過分牽掛故人而幻想出的替身呢?」
謝漆耳中似聽到斷山的洪鐘,心魂崩震半晌,才回答:「我臉上有一顆痣,太妃娘娘你的故人,難道也有這樣一顆痣嗎?」
梁太妃眼神稍有波動,看了他左唇外側那顆徒增綺麗的硃砂痣片刻,有些頹然地搖頭:「他臉上無痣。」
「所以,我是真人,不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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