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是真人,更無望了。」
謝漆又被猛敲了一記,攥緊了一顆黑棋,顫抖著低聲問:「太妃娘娘,你把我看做誰了,請你告訴我,你牽掛著的那個故人叫什麼?那人是不是我父親,請你告訴我。」
梁太妃眼中流露出疑惑:「我既說了無望,你怎麼還想知道呢?」
謝漆幾乎要控制不住手:「是你先說的,就在剛才,你親口告訴我的,我遍尋不到生父線索,現在你故弄玄虛地暗示我,然後呢?」
「對不起。」梁太妃忽然痛快地道歉,眸中又迅速地露出哀傷神色,「我沒想到你會想搜尋生父的信息,早知如此,我便不說了。」
謝漆臉色青白交加:「……」
「謝漆,不必去查。」梁太妃落了無暇的白棋,渾濁的一滴淚落在了白子上,「你有傲骨,這裡最容不得有傲骨的人苟活,若我將那人姓名告知你,你知他臨終過往,知二十年不公艱辛,或許你會想觸柱而去。所以,別去查,也不必查了。」
謝漆沉默不知何道,梁太妃又說起了她記憶中過去的故人:「你可曾聽過大長公主高幼嵐的事跡……」
「梁太妃娘娘,我不想聽。」謝漆低聲打斷,「我只想知道你口中那等讓人無望的真相,你認識我生父,他究竟是誰?不管他是怎樣高貴的或者不堪的存在,我都想知道。」
梁太妃輕輕地落下了幾顆白子後,聲音飄渺地說:「你父親當年曾在不經意間對我說,我們這一代世家人的底色,只是如此了——梁家、韓家狂熱崇拜權力,何家瘋狂崇信錢財之力,宋家念念不忘鬥爭,高家帝王生活淫。盪墮落,郭家不善獨立思考,而世家為首的吳家又習慣性推諉避責……我們是註定給下一代人巨大負債的四凶。」
謝漆瞳孔一縮,想要開口詢問,但又怕干擾了她的思路,便等著她平靜地繼續往下敘述。
「那時我正年少,我對他說不,就算我們這一代人當中全然一無是處,但他絕不是。我曾經盲目地相信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奉為金科玉律,我信奉他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是意義深遠。」梁太妃毫不間斷地下著白棋,直到白棋把棋盤上全部占滿,她所說的話也就逐漸到頭了。
「可是他後來還是死於世上最卑劣,最下流,最骯髒的罪名,死得不為人知,毫無價值。」
謝漆心跳驟停,巨大的洪鐘敲得他頭腦空白。
梁太妃把棋盤上的一顆顆黑棋挑揀出來,握在掌心裡。
「生真是一件異常苦痛的事啊。我的三十年,你的二十年,都是暗無天日的渾濁,明天永遠不會新生,我們等待的明天永遠只是日復一日的忍受、煎熬、粉碎。」她那雙依舊穠麗的眼睛流露出了不知到底是瘋癲還是正常的柔和,「活著就是災苦,就是形銷骨立,人世是無望的,沒有任何人可以解救我們,包括我們自己。你看這世家,他們從陽間爛到深淵,無處不在,我們無處可逃的。去了一宋一何,那又如何呢,高家在上,你在高驪之側,這便註定活著就是無望。」
謝漆沉浸在方才所聽到的生父死訊里,沙啞的嗓子還不能說出隻言片語,又聽到梁太妃的聲音:「謝漆,人世無可救藥,所以,和我一起走吧。活著的世間沒有淨土,死亡是解脫的極樂。」
謝漆還沒反應過來,梁太妃驟然用盡氣力,捏碎了掌心裡的所有黑棋,而後將掌心裡的粉末傾灑在燈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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