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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称朕,又以姑姑唤她,压在沈淳如心口的巨石落了地。
沈淳如与沈令仪幼时关系尚可,但她这个侄女人生几次起落,远离长安,索居塞外,见不着面,姑侄关系便渐渐淡了,如今又有君臣之别,沈淳如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加上在昌邑王这桩案子里,宗正寺亦逃脱不了看管不力的嫌疑,她便有些惴惴不安。
宗正寺卿回首望了下紧闭的殿门,又瞥了瞥立在身侧的沈知蕴,权当是关上了门谈家事,换了副亲长的口吻:“姑姑晓得,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洛州赈灾案暴露了许多问题,沈令仪与崔放之间君臣不协,也不可能协,似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与天下士子站在同一战线的,所谓男尊女卑的正道传承了多少年,他们便信奉了多少年,如若可以,他们宁愿对稚子痴儿下跪称臣,也不愿奉身康体健的女人为帝。
当然,要让自己所作所为站得住脚,赢得人心,崔放能做的也不过是反了女帝,再从宗室中另择一子,拱卫其登基。
摆在眼前有个最好的选择,不是别人,恰是昌邑王。
“昌邑王是惠妃崔嫋的孙儿,也是崔放的外孙,有这层关系在,崔放不选他选谁?且昌邑王稚龄,又困在鹿池,难以与外界联系,数年后也只是个空有一腔怨恨的少年,甚好利用,也甚好驾驭。”
沈淳如逐一分析:“陛下初登大宝,受相位挟制,施展不开拳脚。经洛州一案,崔氏受创,陛下得以重设玄鹤卫,又深知崔氏所谋不在眼前,而在将来,于是乘胜追击,买通鹿池的宫女,教唆其毒害昌邑王,好使崔氏暂时断了念想。”
“陛下要为太后设水陆道场祈福,但满朝皆知,陛下与太后母女不睦,何以这般尽孝?陛下又命二殿下监国,昌邑王正好死在二殿下监国期间,于是昌邑王之死看似与陛下无关,却也像极了陛下有意为之。”
沈淳如拱手道:“以上种种,俱都是稍微动动脑子便想得到的,非是臣个人胡言,臣奉陛下之命善待昌邑王,自是知道陛下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天下不知。”
她顿了顿,老神在在地闭眼道:“即便知道,世人大多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百姓最喜欢听些宫闱秘闻了,昌邑王被宫女毒死远不如被他姑姑毒死来得有趣,若是再有人趁机拱火,流言传着传着便成了真。”
沈淳如是长辈,沈令仪又开口定下了家事的基调,她言辞间有些不敬也无伤大雅,待她说完,一直在旁静候的沈知蕴忽而理了衣摆,伏跪在地,双手叠放在前,又以额相贴,郑重谢罪:“臣有负陛下所托。”
她今日面圣穿的是公服。
嘉宁帝以前,公主不能参政,只有参加大典时的吉服,没有上朝议事的公服。
她所着公服是嘉宁帝一朝改制的产物,为表严肃,要束发正冠,为方便悬挂环佩,要束腰带,系上不同形制的鱼袋又可区分官阶品秩……这些都无法更改,最终也仅是在原本公服的基础上修改了尺寸,使之更贴合女子体型。
沈知蕴跪在地上,腰间的银鱼袋也随之服帖地垂于地面,整个人都摆出了一副臣服的姿态,沈淳如站在她身后半步,稍眯着眼,将她瘦削的背影瞧了又瞧,却无端觉得她像她娘,是根宁折不弯的青竹。
“这事与你没有干系。”沈令仪似乎对她毫无怀疑,亲自走到阶下,将她一把搀扶起来。
沈知蕴也未推辞,顺着她的力道起了身,只是后退寸许,垂首道:“如若陛下仍然信臣,臣愿倾玄鹤卫之力彻查此案。”
“皇姐这话说的,我本就深信你,为何不信,莫非昌邑王之死与你有关?”沈令仪轻轻一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也不知道沈令仪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起了疑心,一直闲着看戏的沈淳如蹙了蹙眉,落眼于沈知蕴,却见她面色如常,平静道:“的确有关。”
沈淳如心中微震,目光在两个侄女之间来来回回,这一刻,无数个可怕的猜想闪过心头,她却哪敢显露出来。
倒是沈令仪,并无太大的反应,似有疑惑地“哦”了一声,静静听她继续道:“一来,昌邑王死于臣监国期间,臣难辞其咎,二来,玄鹤卫是为陛下所设,臣执掌玄鹤卫,有义务为陛下分忧。”
她稍稍一挣,从沈令仪执手以示亲密的境况中挣脱,退回臣子的身份,躬身道:“还请陛下应允,让臣将功赎罪。”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无法自制的咳嗽,双肩直抖,沈令仪观她面色苍白,两眼底下一片青黑,尽显羸弱之态,也不知是不是入了秋,天气骤然转冷,她的旧疾又复发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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