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松栩站在路沿上,半個腳掌懸空,「夠長了,今晚到機場就揮手再見。」
徐汀雲看了眼運動手錶,「剩下不到十個小時,就沒有一點不舍?」
「有。」華松栩立刻點頭。
「來,展開講講!」
她咬著煙含糊道:「靠譜的代駕不好找,不要錢的更少。確實捨不得。」
徐汀雲嘴角抽抽,「……還有呢?」
「沒有了。」
「……」
小徐耷拉著腦袋耷拉著嘴角,還學著鬧彆扭的小媳婦,一跺腳一扭身,用後腦勺對著華松栩,肉眼可見的不高興。
華松栩沒哄他,只是眯眼笑,直到香菸燃盡才慢悠悠地說:「幫我扔個東西。」
徐汀雲不動,「我只是個代駕師傅,不提供這項服務。」
「噯!轉過來。」
「我不。」小徐出息了,有骨氣了。
只是這點出息和骨氣還沒堅持三秒,就被人揪住帽子強行轉身。
「咳咳咳!」徐汀雲被衣領掐住咽喉,捂著脖子咳嗽,「你這人,怎麼還有始有終的……」
「昂!」華松栩將掐滅的菸頭塞給他,「扔了。」
「使喚我倒是挺順手的。」
徐汀雲嘴上抱怨身體卻很誠實,走過去剛掀開垃圾桶蓋,就聽華松栩喊了一聲。
「噯,還有這個!」
徐汀雲回頭,一個白色物體呈拋物線落於掌心,定睛一看,是才開封的煙盒,至少還有三分之二。
華松栩負手,慢悠悠往前走。聽到垃圾桶蓋在重力作用下踢里哐啷的巨響,緊接著是飛速靠近的腳步聲,不由勾唇。
徐汀雲亦步亦趨,試探問:「是戒菸的意思嗎?是嗎是嗎?」
「打火機也可以扔了。」華松栩答非所問。
徐汀雲第一反應是不可思議,連帶大腦運轉失靈。卡殼了好半天后,他一把拉住華松栩的手腕,「你……你還回海城嗎?」
華松栩象徵性地掙了下,沒掙開,就由著他去了,「不回。」
「那你去哪?」
「在蓉城待著,過完年再看。」
徐汀雲五指猛然收緊,嗓音都變了,「你要重新開始是不是?!」
重新開始。
華松栩在這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人,有身陷家庭生活之囹圄卻祝她得償所願的曲遙,有不苟言笑卻笑著說不失本心的華哥,有遭遇喪夫打擊卻勸她繼續向前走的白瑪,有身患胃癌卻還擔心她心軟受騙的嘉措。
還有——知曉她所有榮耀和不堪、喜悅和痛苦的徐汀雲。
她在回憶中的畫面遊走。被迫睡在一頂帳篷,攜手救下失溫驢友,大雪封山後一起挖被掩埋的車,說走就走去追亡人海的日出,遇到劫匪背靠背的生死相依,攀冰脫力後跌入的溫暖懷抱,一起帶隊行走於山野,一起吃的每一頓飯……
這些看似樸素的相遇和祝福,這些看似平凡的時間,如腳下尋常的土壤,如觸手可及的陽光,讓那顆冰封的種子再次生了根,發了芽。
華松栩依然忘不掉1228山難後的崩潰嘶吼,也依然走不出豐哥離開的陰雲,但她願意肩負重量繼續行走於那條荊棘路,渴望攀向一個個壯麗又殘忍的雪山之巔。
所以她頷首,說是。
徐汀雲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股狂喜席捲全身的每一寸骨骼筋絡,血液激盪於耳邊隆隆作響。
華松栩撲哧一聲笑了,趁機拂去他的爪,邊往車邊走邊揉自己的手腕。太用力,怪疼的。
還沒走出去兩步,她被人抓住肩膀,在不容抵抗的力道中回身,下一秒便雙腳離地,整個人都騰空了。
「餵——」
「沒騙我吧!」徐汀雲迫切地問。
華松栩被攔腰抱起,只得搭著徐汀雲的肩,脊柱的大手和灼熱的目光一樣不容忽視。
這個姿勢下兩人緊緊相貼,只消一個抬頸一個低頭,便能鼻尖碰鼻尖,或是唇挨唇,是說不出的曖昧旖旎。但徐汀雲的眼睛清澈見底,像一隻親人的大金毛,只有單純的喜悅。
所以華松栩沒不覺得冒犯,倒有些感動。
她沒回答,徐汀雲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為他心裡已有答案。兩人相視而笑,是無需言語的默契和熟念。
被徐汀雲抱著悠了好一陣,華松栩終於抬手拍他的腦袋,「行了吧?放我下來。」
徐汀雲沒松,就這樣望著她。
他說:「歡迎回來,阿栩。」
當徐汀雲忽視右手邊的輔道,繞路一公里調頭進入對向的加油站時,華松栩立刻明白了過來,不禁笑著扶額。
「有始有終。」徐汀雲說。
華松栩打開車門,加油小哥瞅了瞅似曾相識的越野,又瞅了瞅似曾相識的臉,「你你是……那個上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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